林晚秋站在ICU病房外,隔着双层玻璃看父亲插着呼吸管的脸。
心电监护仪发出的蓝光,在他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缓缓流淌着,仿佛是一条冰冷的河流,无情地冲刷着他脆弱的生命。
这蓝光,让人不禁想起了母亲临终时那台呼吸机发出的冷光,同样的冷冽,同样的让人感到绝望。
“林小姐,令尊的情况暂时稳定。”
陆沉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大褂下摆沾着不知哪台手术的血迹。
他递过一沓病历,“硬膜下血肿压迫语言中枢,当一个人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时,有可能会面临一种令人担忧的情况——失语症状。
这意味着他们可能会发现自己无法正常表达语言,无论是说话还是书写,都变得异常困难。
这种症状可能会让人感到困惑、焦虑甚至恐惧,因为失去了与他人沟通的能力,就好像被隔绝在一个无声的世界里。
十七年前那个暴雨夜突然在眼前闪回。
林晚秋接过病历的手微微发抖,诊断书上“渐冻症”三个字突然与父亲后脑的血迹重叠。
她想起阁楼纸箱里那本泛黄的笔记本,母亲发病后字迹从秀丽到歪斜的变化,最后一页只有几个模糊的指印。
“他......”她喉咙像塞着浸了水的棉花,“有没有说过关于钢琴的事?”
陆沉舟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个细微的反应被林晚秋捕捉到,她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医生不仅是救命恩人,更是母亲音乐学院往事的活线索。
“苏老师的学生里,您父亲是最特别的。”
陆沉舟从白大褂内袋掏出一张泛黄的学生证,照片上的苏晚晴扎着马尾,无名指戴着那枚朴素的银戒,“他总说自己是修琴的,可每次旁听都坐在第一排。”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
林晚秋转身时,看见护士们正慌乱地收拾满地的输液瓶,而她放在长椅上的帆布包不翼而飞——里面装着母亲的诊断书、那本笔记本,还有从阁楼找到的U盘。
“报警!”
她下意识抓住陆沉舟的手腕,却在触碰到他脉搏的瞬间怔住了。
他的指尖残留着松香的气息,和父亲修琴时一模一样。
当晚,林晚秋翻遍“听音阁”的每个角落。
积灰的琴凳下滚出半支口红,天青色的膏体上沾着暗红色的血渍。
她的思绪突然被拉回到母亲葬礼的那一天,那个场景在她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来。
她记得那天,父亲一首默默地站在一旁,脸色苍白,双眼空洞无神。
他的手紧紧地攥着一条丝巾,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支撑。
当她的目光落在父亲的手背上时,她惊讶地发现,那里竟然有一道与她手上一模一样的痕迹。
那道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抓过,留下了深深的红色印记,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她不禁想知道这道痕迹是怎么来的,是在母亲去世时留下的吗?
还是在其他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这道痕迹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而她却一无所知。
“明远说,我的琴声像月光,但他的军功章比月光更亮。”
笔记本里的字迹突然在月光下浮现。
林晚秋颤抖着将U盘插入父亲的老式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母亲的脸出现在画面里——“阿秋,如果你看到这段视频,说明妈妈己经不在了。
原谅爸爸的隐瞒,他只是害怕失去我们......”窗外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林晚秋猛地拔掉U盘,转身时却看见陆沉舟站在门口,手里握着母亲那支断了的口红。
他的白大褂下摆还沾着血迹,只是这次的颜色更深,像凝固的月光。
“我母亲当年***前,也留下过类似的视频。”
他的声音混着夜风的呜咽,“她们都在保护同一个秘密。”
阁楼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林晚秋冲上楼时,发现那架斯坦威钢琴的琴盖被掀开,泛黄的《月光奏鸣曲》手稿散落在地,第三乐章结尾处的“给阿秋”旁,不知何时多了一行用红笔写的批注:“不要相信修琴师的手。”
楼下传来警笛声。
林晚秋攥着U盘后退半步,撞翻了母亲生前最爱的青瓷花瓶。
碎片中,她看见陆沉舟弯腰捡起一张照片——那是父母结婚时的合影,父亲的军装口袋里,隐约透出一抹淡淡的天青色,仿佛是被遗忘在那里的一抹春天的颜色。
仔细看去,那竟然是半截天青色素绉缎丝巾,它的质地柔软光滑,宛如丝绸般的触感,仿佛能感受到它曾经被温柔呵护的痕迹。
“有些伤口,宛如撕裂的锦缎,需用音乐来缝合。”
陆沉舟将照片轻轻递到她手中,指尖残留的松香气息,仿佛被点燃的火焰,突然变得灼热无比,“比如这首未完成的曲子,恰似那夜空中闪烁的星辰,虽未圆满,却依旧璀璨夺目。”
ICU病房里,林明远突然睁开眼睛。
他望着天花板上的灯光,喉结艰难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两行清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顺着眼角缓缓滑落,仿佛那是无尽的悲伤与痛苦在流淌。
泪水滴落在枕头上,迅速渗透进柔软的布料里,晕染出两朵苍白的花,就像她此刻内心的世界一样,苍白而又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