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浮起细碎磷光,像打翻的星屑落进墨池,渐渐聚成蜿蜒的溪流。
她感觉有冰冷的丝线钻进血管,在心脏处织就一张发光的网。
"阿囡......"遥远的声音穿透丝茧,带着金陵城湿润的桂花香。
疏影突然能看见自己蜷缩在乌篷船里,裹着黛青色襁褓的婴儿正被塞进渔妇怀中。
戴银镯的手将玉簪劈成两截,血珠坠在婴孩眉心:"记住,你生在破茧时......"幻象陡然碎裂,化作万千荧蝶扑面。
疏影在蝶翼纷飞间望见寒山涧的月夜,年轻的顾夫人跪在玉色巨茧前,怀中双生女婴的啼哭惊起满山萤火。
绣娘捧着夜光蚕血调制的朱砂走来,腕间银铃撞碎寂静:"夫人,二小姐的命格......""住口!
"顾夫人剪断女婴脐带,银剪上的血珠滚落绣绷,"把次女送去金陵,要让她喝着蚕血长大。
"她扯下颈间玉牌塞进襁褓,疏影看清那上面刻的正是"兰因絮果"。
蚕丝突然勒进皮肉,剧痛中疏影听见骨骼生长的脆响。
她挣破茧壳的刹那,寒山涧的月光竟如银针般刺目。
顾明渊的白衫浸满荧蓝血液,剑尖挑着的花种正发出婴儿般的啼哭。
"你饮了长生露?
"他琥珀色的眸子泛起血丝,左臂缠着的黛青丝绦正渗出血迹。
疏影这才发现自己的长发己化作银丝,发梢坠着的蚕茧珠花叮咚作响,与崖底万千金茧共鸣。
沈清玥的笑声从钟乳石后传来,她心口的银蝶锁己碎裂,露出内里跳动的荧蓝心脏:"好妹妹,可喜欢我送你的及笄礼?
"她指尖缠绕的蚕丝另一端,赫然系着顾明渊的脖颈。
疏影腕间银镯突然炸裂,碎玉中飞出两只银蝶。
顾明渊的剑应声而断,半截剑刃没入她肩头,却化作缕青烟消散。
"你果然成了茧主......"他苦笑,喉间蚕丝勒出血痕,"现在杀我易如反掌。
"山涧突然地动山摇,玉色巨茧中升起朵水晶花。
疏影看见花心躺着枚玉卵,内里蜷缩的胎儿颈后朱砂痣殷红如血。
沈清玥疯狂撕扯胸口的荧蓝心脏:"不可能!
我才是饮过蚕血的......""你喝的是蛇血。
"疏影的银发无风自动,崖底金茧中升起无数光点,"当年渔妇为防夜光蚕追踪,将你浸在蛇血中三日。
"她轻触玉卵,卵壳浮现出顾夫人临终场景——丫鬟抱着女婴狂奔,背后追兵的火把照亮襁褓中的玉牌。
顾明渊突然割破手腕,将血洒向水晶花。
花萼处的"秦"字遇血显形,篆文扭动着化成小篆:"徐福东渡遗此花,双生并蒂渡劫沙。
"疏影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蓬莱岛上徐福将花种交给双生药童,着素衣的童子把花种分成两半......"原来我们才是药引。
"顾明渊抚过玉卵上的血纹,"三十年前父亲知晓真相,才要毁去寒山涧。
"他扯开衣襟,心口处浮现出与玉卵相同的图腾,"顾家人不是守护者,是长生花的祭品。
"沈清玥突然发出非人的嘶吼,她的皮囊如蝉蜕般脱落,露出内里森森白骨。
无数夜光蚕从她眼窝涌出,瞬间将水晶花裹成血茧。
"那便同归于尽!
"她的头骨咔咔作响,"始皇求不得的长生,谁也别想......"疏影的银发突然缠住顾明渊的腰,将他拽向玉卵。
在触及卵壳的刹那,两人被吸进一片虚空。
星河流转间,疏影看见徐福在蜃楼船上斩杀双生药童,染血的青铜剑挑着两枚花种:"既然心意相通,便教你们世世相逢不相守。
"虚空破碎时,疏影发现自己跪在顾氏祠堂。
牌位前的长明灯摇曳如豆,怀中玉卵不知何时变成襁褓。
顾明渊的体温从背后贴上来,他掌心覆着她手背,带血的手指划过"顾明渊"的描金牌位。
"现在你知道了。
"他的呼吸拂动她耳后银发,"我本该是三十年前就该死的人。
"供桌上的紫檀匣自动开启,染血的缠枝莲肚兜飘然而出,银线在月光下显出新纹样——竟是幅未央宫地图。
疏影忽然按住绞痛的小腹,当年渔妇喂她喝下的蚕血在血管里沸腾。
顾明渊的唇擦过她颈后朱砂痣:"每代茧主都要孕育新的花种,这是长生花的诅咒。
"他指尖勾开她衣带,"但我们可以......"祠堂门轰然洞开,沈清玥的骷髅架子立在雨中,颌骨开合发出金石之音:"吉时己到!
"她身后拾起猩红轿辇,夜光蚕群抬着的轿帘上绣满囍字。
疏影的银发突然缠上顾明渊手腕,将他拖进突然出现的玉色蚕茧。
茧内温暖如母胎,顾明渊的泪落在她锁骨处:"那年你母亲抱着你来求药,我就该......"疏影以吻封缄他的话语,却在唇齿相缠间尝到血腥味。
他的手指穿过她银发,扯落发间玉簪。
青丝委地时,疏影看见簪头并蒂莲缓缓绽放。
顾明渊的心跳与她逐渐同频,祠堂外的更漏突然倒流,沈清玥的尖叫化为婴儿啼哭。
当玉簪完全盛开时,疏影腹中的绞痛化作暖流——朵水晶花从她唇间绽放,花心躺着对交颈的玉蚕。
"用我心头血养大的蚕......"顾明渊握住她执簪的手刺向自己心口,"才能织就破局的丝。
"血溅在玉蚕上的刹那,整个顾宅开始坍塌。
疏影在纷飞的瓦砾间望见三十年前的真相:顾夫人将真正的花种缝进次女心脉,而沈清玥不过是养蛊的容器。
沈清玥的骷髅扑向玉蚕时,天际惊雷劈中水晶花。
疏影被气浪掀飞在雨地里,腕间突然传来牵引——褪色的黛青丝绦系着枚青铜钥匙,正与她手中的银钥匙拼合成完整的鱼符。
"这是开启未央宫地宫的秘钥。
"满身是血的顾明渊爬到她身侧,"徐福当年把长生花母株......"他的话被咳出的血沫打断。
疏影这才发现他后背插着半截玉簪,荧蓝血液正逐渐染透白衫。
子时的更鼓响彻苏州城,雨幕中传来马蹄声。
疏影抱着渐渐冰冷的躯体,看雨水冲开他衣襟里掉落的婚书——泛黄的纸页上,新郎名字赫然是顾明渊父亲,而新娘位置晕开的墨迹下,隐约是她母亲的小字。
瓦砾堆中突然伸出森森白骨,沈清玥的头颅滚到水晶花残骸旁。
她黑洞洞的眼窝对着疏影,颌骨咧出诡异的笑:"你猜......当年换婴的渔妇......喝了谁的血才青春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