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愪数着地板上的梧桐叶倒影,第二十三片叶脉断裂时,门外传来水晶摆件碎裂的脆响。
"你怎么敢推弟弟下楼!
"母亲的尖叫刺穿门板。
凌愪把脸更深地埋进膝盖,右手无意识摩挲左腕的疤痕——那里新结的痂还渗着组织液,是今早用美工刀刻第七朵玫瑰时划深的。
木纹地板的寒气顺着尾椎爬上来,他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三个小时前,凌睿举着摔碎的唐三彩马闯进书房,脖颈上挂着道渗血的抓痕。
"哥哥说这个赝品不配放在收藏室..."弟弟抽泣时睫毛膏晕成乌云,"我只是想帮妈妈擦灰尘..."父亲抡起的紫檀镇纸最终停在凌愪鼻尖两厘米处,檀香混着血腥味灌进气管。
现在那方刻着"厚德载物"的凶器就压在他膝头,棱角硌得大腿发麻。
"反省清楚前不许出来!
"门锁扣合声像断头台的铡刀。
凌愪盯着墙角霉斑,那团黑影渐渐扭曲成弟弟的脸。
上周发现的病历本浮现在脑海——凌睿伪造的哮喘诊断书上,主治医师签名处晕着茶渍,和他打翻在对方作业本上的普洱痕迹一模一样。
指甲掐进玫瑰刺青的伤口,疼痛让他稍微清醒。
衣柜镜映出蜷缩的人影,苍白的校服衬衫像裹尸布,第二颗纽扣的缝线崩开了,那是凌睿上周"不小心"扯坏的。
他突然剧烈干呕,胃液灼烧喉管的痛感比镇纸更真实。
---后半夜下了雨。
雨水顺着老式洋房的排水管呜咽,凌愪数到第一千西百六十二滴时,听见露台传来嬉笑。
他爬到飘窗边,看见父母围着露天温泉给凌睿庆生。
氤氲水汽里,弟弟戴着去年本该属于他的潜水表,表盘荧光在雨幕中明明灭灭,像嘲弄的眼。
"小睿想要保时捷的生日礼物呢。
"母亲的笑声浸着红酒的甜腻。
凌愪摸到窗台缝隙里的玻璃碴——那是他十三岁生日打碎的红酒瓶,当时凌睿故意撞了他的胳膊。
掌心传来锐痛,血珠滴在窗棂积灰处,晕开成畸形的花。
凌愪突然发狠地挤压伤口,首到疼痛盖过胸腔里翻涌的窒息感。
月光扫过床头全家福,五岁时的自己坐在父亲肩头,背景是北海道粉雪。
照片右下角有块焦痕,去年除夕凌睿用烟花烫的。
"废物。
"他对着玻璃上的倒影呢喃,呵出的白雾吞没了那个穿初中制服的男孩。
衣柜里还挂着母亲手织的驼色毛衣,十西岁之后再也套不进的温暖,此刻像绞索勒住咽喉。
---晨光舔舐眼睑时,凌愪发现自己蜷缩在门后。
钥匙转动声惊醒了他,张妈端着餐盘的手在颤抖:"夫人说...说您今天自己上学。
"瓷盘边缘粘着蛋壳碎屑,炒蛋焦黑如弟弟烧毁他钢琴谱时的灰烬。
凌愪沉默地换上校服,路过客厅时瞥见茶几上的瑞士机票预订单,旅客姓名栏的"凌睿"刺得视网膜生疼。
玄关镜映出他后颈的抓痕,那是昨天凌睿自己挠破又栽赃的"证据"。
梧桐大道上飘着早点摊的香气,凌愪贴着墙根疾走。
校服口袋里的美工刀随步伐轻晃,路过垃圾站时,他看见自己省吃俭用买的《肖邦全集》正躺在馊水桶里,扉页上的"致爱子凌愪"被红笔划烂。
"学长要迟到了哦。
"清冷的女声突然炸响在耳畔。
凌愪触电般后退,后腰撞上消防栓。
穿白裙的女生弯腰捡起他震落的校园卡,指尖掠过卡面时,袖口露出半截珍珠手链——和他母亲拍卖会上丢失的那条梵克雅宝一模一样。
"高一(2)班...温雪宁?
"女生念卡上名字的尾音微微上扬,凌愪却盯着她裙摆的墨渍,那形状像极了他被凌睿泼咖啡毁掉的素描作业。
远处预备铃催命般响起,他夺回校园卡冲进校门,没注意到女生望着他背影时,将珍珠手链的搭扣转了三圈。
---琴房传出《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时,凌愪正躲在器材室往伤口涂碘伏。
钢琴声在暴烈处突然变调,他听出弹奏者故意踩弱音踏板掩盖错音——就像凌睿总在他练琴时拔掉节拍器电池。
走廊传来脚步声,凌愪慌乱中打翻药瓶。
玻璃碎裂声里,他听见钥匙串的清响,还有教导主任的怒吼:"高三的怎么又偷开琴房!
程望舒你..."那个名字像枚银针刺入神经。
凌愪攥紧美工刀缩进阴影,从门缝看见掠过的高挑身影。
学姐胸前的紫罗兰胸针闪过冷光,让他想起父亲保险柜里不见的和田玉坠——那是凌睿上周诬陷他偷窃的"赃物"。
放课***解救了他。
凌愪沿着围墙疾走,却在后巷撞见最不该出现的人。
青梅竹马的沈知微穿着邻校制服,正把凌睿逼到墙角:"再让我看见你戴他的表..."少女手中的美工刀闪过寒光,"我就让你知道玫瑰刺青怎么刻才漂亮。
"凌愪转身狂奔,耳边轰鸣着弟弟昨天的耳语:"你猜沈叔叔车祸时的刹车痕,像不像你刻的玫瑰?
"书包里的止痛药撒了一路,白色药丸在夕阳下像褪色的雪。
次章预告第二天清晨,凌愪在课桌发现刻着化学方程式的三棱镜,窗外闪过许昭昭沾着硫酸铜溶液的裙角。
与此同时,凌睿朋友圈更新了瑞士雪场照片,定位显示却在父亲公司保险库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