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娘的到底会不会开车!
想把我们一车人都颠死在半道上不成!”
车厢后排,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汉子,被刚才那一下剧烈的颠簸震得一头撞在前排座椅的铁杆上,顿时眼冒金星,火冒三丈,指着司机的后脑勺就破口大骂起来。
他脖子上戴着一条小指粗的金链子,手腕上纹着一条狰狞的过肩龙,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王大柱被骂得脸色一白,但瞅见那汉子凶神恶煞的模样,也只敢在心里嘀咕几句,嘴上却不敢还口。
他在这条线上跑了十几年,形形***的人见过不少,知道哪些人是万万惹不起的。
“彪哥,彪哥您消消气!”
王大柱连忙陪着笑脸,从后视镜里讨好地看着那金链汉子,“这鬼路您也知道,坑坑洼洼的,刚才那一下,我也是没留神……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粗人一般见识!”
被称作“彪哥”的汉子重重地“哼”了一声,揉着被撞疼的额头,恶狠狠地瞪了王大柱一眼:“再有下次,老子把你这破车拆了!”
说罢,便不再言语,只是那双阴鸷的三角眼,时不时地在车厢内扫来扫去,让不少乘客都噤若寒蝉,不敢与他对视。
江一辰微微皱了皱眉,这个彪哥的出现,让本就压抑的车厢氛围更添了几分戾气。
他不动声色地将背包往怀里揽了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中巴车在瓢泼大雨中,如同一片随时可能倾覆的树叶,在泥泞的山路上挣扎前行。
雨刮器拼命地左右摇摆,却依然无法彻底刮净车窗上的雨水,前方的视野依旧模糊不清。
每一次转弯,每一次爬坡,都让人捏着一把冷汗。
“小江老师,你第一次走这条路吧?”
王大柱似乎想缓和一下车内的紧张气氛,也可能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他主动和江一辰搭起话来。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但语气还算客气。
江一辰点点头:“嗯,王师傅,以前没来过。”
“那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了!”
王大柱苦笑一声,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那彪哥听到似的,“陈楼村那地方,可比这儿偏僻多了,路也更难走。
尤其是……尤其是快到村口那一段,有个地方,叫‘迷魂凼’,那才真是要了亲命的鬼地方!”
江一辰心中一动,又是“迷魂凼”!
他能感觉到,胸前的梨花玉佩,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似乎又凉了一分,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气顺着脖颈往上冒。
“王师傅,那个‘迷魂凼’……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才听那位大婶和老伯说得挺吓人的。”
江一辰故作不经意地问道,眼神却紧紧锁定着王大柱的侧脸,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更多关于这个神秘地名的信息。
王大柱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惧色,连握着方向盘的手都下意识地紧了紧。
他沉默了几秒钟,仿佛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小江老师,不瞒你说,那迷魂凼啊……真不是唬人的!”
王大柱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只有江一辰能听清,“老一辈的人都说,那是山神爷划下的禁地,里面住着吃人的山魈鬼怪。
进去的人,十有***都得迷失方向,严重的,就再也出不来了!”
他顿了顿,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我年轻那会儿,胆子也大,不信邪。
有一次,也是个下雨天,比今天这雨还大,我接了个急活,要连夜送一批药材进陈楼村。
走到迷魂凼那段路,天己经黑透了,能见度差得很。
我仗着自己路熟,就硬着头皮往里开。”
说到这里,王大柱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眼神中充满了后怕:“结果你猜怎么着?
我明明记得是条首路,可开着开着,就感觉不对劲了!
车灯照出去,两边的树木都长得一个模样,怎么也绕不出去,就跟鬼打墙似的!
我当时心里就毛了,油门踩到底往前冲,结果‘嘭’的一声,车头首接撞在一块大石头上,差点没翻到山沟里去!”
车厢里,一些竖着耳朵偷听的乘客,闻言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后来呢?
王师傅,你后来是怎么出来的?”
一个胆子稍大的年轻人忍不住追问道。
王大柱苦涩地摇了摇头:“后来?
后来我在车里哆哆嗦嗦地熬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雾气散了点,才发现我那车离大路足足偏了有五六里地!
要不是命大,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晚上走迷魂凼,就算是白天,也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而且啊,那迷魂凼最邪门的一点,就是所有的电子设备到了那里,都会失灵!
指南针会像抽风一样乱转,手机更是半点信号都没有!
你说怪不怪?”
电子设备失灵?
江一辰瞳孔微微一缩。
这可不是普通的“鬼打墙”能解释的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依旧是一片漆黑。
“所以啊,小江老师,”王大柱语重心长地说道,“等会儿进了迷魂凼,你可千万别乱走动,也别好奇心太重。
那地方,不是我们这些凡人能轻易招惹的。”
江一辰默然点头,心中却翻江倒海。
外婆留下的玉佩,那句关于“井”的嘱咐,还有这诡异的“迷魂凼”……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块块散落的拼图,等待着他去寻找线索,将它们拼接起来,揭开那个被岁月尘封的真相。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自己此行的目的地——陈楼村,绝非善地!
而那所谓的“迷魂凼”,很可能就是通往真相的第一道,也是最凶险的一道关隘!
中巴车又往前颠簸着行驶了约莫一两里地,雨势似乎在这一刻诡异地变小了一些,但周围的雾气却愈发浓重,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车速明显地慢了下来,王大柱紧握方向盘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就在车子拐过一道布满了湿滑青苔的险恶弯道,前方隐约出现一个像是天然形成的、被两边山壁挤压得异常狭窄的隘口那隘口黑黢黢的,如同巨兽张开的喉咙,散发着令人不安的阴冷气息,想必就是“迷魂凼”真正的入口了王大柱下意识地踩了一脚刹车,车身猛地顿挫了一下。
“咦?”
江一辰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减速,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隘口右侧的路边。
只见在浓得几乎化不开的雾气边缘,一道佝偻而瘦削的人影,背对着他们,穿着一身看不清颜色的陈旧布衣,头上戴着一顶破旧的斗笠,身形在弥漫的雾气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人影手中拄着的一根似乎是天然形成的、虬结如同枯枝般的长烟杆。
烟杆的顶端,一点殷红的火星,在浓雾中明明灭灭,倔强地燃烧着,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执拗。
一股淡淡的、辛辣中带着几分草木清香的旱烟味道,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钻入鼻孔,竟让江一辰那颗因紧张而狂跳的心脏,微微平缓了一瞬。
就在江一辰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的时候,那人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地转过了半个身子。
因为隔着雨幕和浓雾,江一辰依旧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能依稀辨认出那是一个老人。
老人并没有看向车上的其他人,他那双隐藏在斗笠阴影下的眸子,仿佛穿透了层层阻隔,径首落在了江一辰的身上!
那目光,深邃、苍老,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审视与叹息?
紧接着,一道苍老而沙哑,却又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声音,悠悠地飘了过来,清晰地传入了江一辰和前排王大柱的耳中:“今日雾锁道,生人莫向前。
若执意闯入……好自为之。”
那声音不大,却如同暮鼓晨钟,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打在人的心上。
话音落下,那老人也不等他们有所反应,便再次转过身,拄着那根奇特的烟杆,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进了更深、更浓的雾气之中,很快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唯有那股淡淡的旱烟味,还在空气中若隐若现。
“咕咚!”
王大柱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了几分,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着。
“山……山里……隐……隐士?”
他结结巴巴地自语了一句,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遭遇给吓得不轻。
江一辰的心脏,则更是“怦怦”狂跳起来!
胸前那枚梨花玉佩,此刻散发出的寒意,几乎要将他的肌肤冻僵!
玉佩的表面,更是传来一阵阵细微的如同感应到某种强大存在般的震颤!
那老人……那老人的目光……还有那句充满警告意味的话……江一辰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这个老人是谁?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那看向自己的眼神又代表了什么?
“都给老子坐稳了!”
就在江一辰心神激荡之际,王大柱突然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或者是因为恐惧而孤注一掷,他猛地一踩油门,同时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额头上青筋暴起,语气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恐惧,“迷魂凼……我们进迷魂凼了!
都把眼睛闭上!
千万别往窗外看!
谁他娘的要是敢乱看,出了事老子可不管!”
随着王大柱这声带着颤音的警告,车厢内的气氛瞬间凝固到了冰点。
之前还敢小声议论的乘客们,此刻一个个都面如土色,死死地抓住身边的扶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就连那个嚣张跋扈的“彪哥”,此时也收敛了凶相,脸色发白地盯着前方,眼神中充满了惊疑和不安。
江一辰的心脏,也在这压抑到极致的氛围中,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能感觉到,车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迷魂凼!
这个从上车伊始就被反复提及,充满了不祥与禁忌的名字,终于如同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将他们这辆渺小的中巴车,连同车上所有人的命运,一同吞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