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拍床头那台陪伴了他快十年的老式闹钟,指尖触到的却不是熟悉的硬塑料外壳,而是一片冰凉、光滑、带着奇异纹路的金属。
那刺耳的“嘀嘀”声也并非来自闹钟,而是从这片金属内部发出的。
他猛地睁开眼。
视线模糊了一瞬,随即聚焦。
映入眼帘的不是他熟悉的天花板——那上面贴着他小学时画的歪歪扭扭的火箭和星星贴纸,早己泛黄卷边。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滑如镜、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穹顶,仿佛由整块玉石雕琢而成,几道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符文在穹顶深处缓缓流淌、明灭。
“怎么回事?”
林默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疯狂擂动起来。
他撑起身,环顾西周。
卧室还是那个卧室,狭小,堆满了书本和杂物,墙壁上贴着他崇拜的物理学家海报。
但一切又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陌生。
窗外的景象不再是拥挤的老旧居民楼和灰蒙蒙的天空。
几道色彩斑斓的光带如同极光般横亘天际,不时有巨大的、造型奇特的飞鸟(或者别的什么生物)拖着长长的光尾掠过。
更让他瞳孔收缩的是,楼下狭窄的街道上,一辆由某种发光水晶驱动、形似南瓜的“车”正悬浮着缓缓驶过,旁边一个穿着长袍的人影踩在一块破旧的毯子上,摇摇晃晃地飞向远方。
毯子?
飞?
林默用力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还在梦里。
但那冰冷的金属触感,空气中弥漫的、既陌生又带着一丝甜腥的奇异味道,还有窗外那颠覆常识的景象,都无比真实地冲击着他的感官。
他低头看向自己手中那块发出噪音的金属片——它巴掌大小,表面蚀刻着繁复的银色纹路,正中央嵌着一颗米粒大小、不断闪烁红光的晶体。
那“嘀嘀”声正是红光闪烁的节奏。
这不是他的闹钟。
这鬼东西是什么?
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脏。
他猛地跳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冲出了卧室。
“爸!
晚晚!”
客厅的景象让他脚步一顿。
熟悉的旧沙发还在,掉了漆的茶几还在,但墙壁上那个老旧的挂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悬浮在半空、由几块旋转的水晶构成的复杂结构,无声地投射出变幻的光影数字:07:45。
旁边还漂浮着几行他不认识的、仿佛由火焰构成的文字。
厨房里传来锅碗碰撞的声音。
林默冲过去,看到父亲林建国佝偻的背影。
他身上不再是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而是一件深褐色的、质地粗糙的罩袍,上面沾满了暗色的污渍,还隐隐散发着一种……硫磺和金属混合的味道?
“爸?”
林默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林建国转过身,脸上是熟悉的疲惫,但眼神深处多了一层更深的茫然和忧虑。
他手里拿着的不是炒勺,而是一根顶端镶嵌着某种浑浊晶体的短杖,正对着灶台上一口悬浮着的、冒着热气的小锅比划。
看到林默,他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那笑容里满是生活的重压。
“默儿醒了?
快去洗漱,那个……‘晨鸣晶’叫了吧?
别迟到。”
林建国的声音沙哑,指了指林默手里还在“嘀嘀”响的金属片。
“爸,这……这是怎么回事?”
林默举起那块“晨鸣晶”,声音干涩,“窗外……那些东西……”林建国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只剩下深深的无奈和一种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麻木。
“变了,都变了。”
他叹了口气,短杖无意识地挥动了一下,锅里翻滚的、散发着奇怪香气的糊状物飘起一团,又落回去。
“昨天还好好的,一觉醒来……电视没了,手机成了块黑石头,工厂……说我们这些‘旧人’不懂魔法操作,全辞退了。
我托老张介绍,刚找了个新活儿……”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在下城区‘熔炉之心’处理废弃的魔法水晶残渣。”
“魔法?”
林默感觉自己像在听天方夜谭,“爸,你开什么玩笑?
哪来的魔法?”
“不是玩笑,默儿。”
林建国疲惫地抹了把脸,罩袍的袖口下,林默瞥见他手臂上几块新添的、带着诡异紫色纹路的擦伤。
“现在……就叫魔法。
学校也变了,你得去上学,学这个。
听说学好了,才能有出路,不像你爸……”他没再说下去,只是转过身,用那根短杖继续笨拙地搅动着锅里的东西,背影显得更加佝偻。
一股冰冷的绝望感攫住了林默。
世界疯了?
还是他疯了?
崇尚科学的世界……变成了崇尚魔法?
而他那个在旧世界就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家,似乎在这个新世界里,处境更加岌岌可危。
他失魂落魄地走向妹妹林晚的房间。
门虚掩着。
他轻轻推开。
林晚正坐在窗边的轮椅上。
清晨奇异的光线透过窗户,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她安静地看着窗外那些飞行的“毯子”和悬浮的“南瓜车”,大大的眼睛里没有多少惊奇,反而是一种早熟的平静,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
听到开门声,她转过头,脸上瞬间绽开一个纯美得让人心碎的笑容。
“哥,你醒啦!”
她的声音清脆,像山涧的清泉,瞬间冲淡了林默心头的阴霾。
“晚晚……”林默走过去,习惯性地蹲在她轮椅边,握住她冰凉的手。
妹妹的双腿无力地垂着,纤细得让人心疼。
在旧世界,医生说是罕见的神经损伤,恢复希望渺茫。
在这个魔法世界呢?
会不会有……希望?
“外面变得好奇怪,对吧?”
林晚歪着头,好奇地问,“我看到有人在飞呢!
哥,你说,魔法能让人飞起来吗?
那……能治好我的腿吗?”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微弱却真实的光。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扎在林默心上。
他喉咙发紧,不敢去看妹妹充满希冀的眼睛,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嗯……也许吧。
晚晚别担心,哥会想办法的。”
他暗暗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里,他连自己都搞不清楚状况,拿什么去给妹妹希望?
但那纯真的笑容和眼中的光,是他无论如何也要守护的东西。
胡乱洗漱完毕,林默换上了一套和他父亲罩袍同样材质、样式却相对“正式”一些的灰蓝色衣裤——这大概是这个世界的“校服”。
临出门前,林建国塞给他一个干硬、带着焦糊味的饼状物,大概是用某种魔法处理的“面包”,以及一小袋叮当作响的、像是劣质玻璃珠的东西。
“这是……‘晶尘’,学校要收的‘学杂费’。”
林建国的眼神躲闪,带着愧疚,“省着点用,默儿。
在学校……忍一忍,学点本事,别惹事。”
林默默默接过那袋沉重的“晶尘”,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心发疼。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推开了家门。
门外的景象彻底击碎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街道还是那条街道,但细节面目全非。
路灯变成了漂浮在半空、散发着恒定白光的水晶球。
墙壁上涂满了各种闪烁的、意义不明的符文标记。
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奇异的能量波动,让他头晕目眩。
穿着各式各样、仿佛从中世纪和未来科幻片里拼凑出来服饰的人们行色匆匆,有的手中悬浮着光球照明,有的低声吟唱,指尖跳跃着微弱的火花。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胃液和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恐慌,凭着记忆,朝着原本是市第三高级中学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仿佛踩在未知的流沙之上。
目的地到了。
曾经熟悉的“星城市第三高级中学”的牌匾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悬浮在半空、由流动的火焰和寒冰共同构成的巨大牌匾,上面是几个龙飞凤舞、气势逼人的大字:**星辉魔法高等学府**校门口人来人往,穿着和他类似灰蓝色“校服”的学生们三五成群。
他们大多神采飞扬,指尖玩弄着小小的魔法光球,或是低声讨论着晦涩的咒文。
当林默这个穿着同样校服,却显得格格不入、眼神茫然、脚步虚浮的人走近时,一道道目光如同实质般扫了过来。
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疏离和轻蔑。
他们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块不小心混入宝石堆里的、沾满污泥的石头。
林默攥紧了装着“晶尘”的小布袋,低着头,快步穿过人群。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背上,伴随着低声的议论:“看那个,魔力波动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是‘遗民’吧?
身上一股旧世界的‘铁锈味儿’……”“啧,这种资质也来星辉?
浪费名额……”“离他远点,听说‘遗民’身上有‘污染’,沾上了影响修炼……”议论声不大,却像冰冷的毒蛇钻进林默的耳朵。
他的脸颊发烫,血液似乎都涌到了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一片冰凉。
他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看,只是死死盯着脚下的路,只想快点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目光海洋。
终于冲进了教学楼。
内部的景象再次让他感到眩晕。
走廊宽阔明亮,墙壁不再是冰冷的瓷砖,而是某种温润如玉的材质,上面镶嵌着不断变幻图案的发光壁画。
教室的门变成了能量光幕。
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类似檀香的味道,混杂着各种属性的魔力气息。
他跌跌撞撞地按照墙壁上投影的指示,找到了自己的班级——**元素基础理论(高一·七班)**。
教室门口的能量光幕如水波般荡漾。
他犹豫了一下,咬牙穿了过去。
教室内己经坐了不少人。
巨大的穹顶下,座位呈环形排列,中央是一个闪烁着微光的平台。
学生们穿着统一的灰蓝色校服,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有的闭目冥想,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元素光芒(火红、水蓝、草绿);有的正兴奋地操控着几粒小石子在空中飞舞;还有的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谈笑。
林默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谈笑声瞬间低了下去,一道道目光再次聚焦在他身上。
那些目光,和在门口感受到的如出一辙——冷漠、好奇、以及不加掩饰的轻视。
他看到了几张依稀熟悉的脸,曾经的同学,但此刻他们的眼神也变得和其他人一样陌生而疏离。
一个坐在前排、衣着明显更考究、神情倨傲的男生(赵峰?
)更是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他,嘴角勾起一丝明显的嘲讽。
林默感觉自己的手脚冰凉,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他只想找个最角落的位置把自己藏起来。
他低着头,快步朝着后排一个不起眼的位置走去。
“站住。”
一个冰冷、刻板、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响起,如同冰锥刺穿了教室里的空气。
林默身体一僵,停住了脚步。
他缓缓抬起头,看到讲台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女人。
她约莫西十岁左右,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绣着银色符文滚边的深紫色魔法师长袍,将她略显瘦削的身材衬得更加挺拔。
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她的嘴唇很薄,紧紧抿着,法令纹深刻,整张脸透着一股严厉和不近人情的气息。
此刻,那双冰冷的眼睛正毫无温度地锁定在林默身上。
秦岚。
即使世界天翻地覆,这张脸和这双眼睛,林默也绝不会认错。
她曾经是他们的物理老师,以严厉刻薄、尤其“关照”差生而闻名。
现在,她胸前的徽章不再是物理教研组,而是一个代表“元素导师”的复杂符文标记。
“林默。”
秦岚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安静的教室,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开学第一天,你就迟到。
看来,无论世界怎么变,有些人的散漫和……无能,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她的目光扫过林默朴素的衣着和局促不安的样子,轻蔑之意毫不掩饰。
教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尤其是前排那个倨傲的男生(赵峰),肩膀耸动得格外明显。
林默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屈辱感如同火焰灼烧着他的每一寸皮肤。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那该死的“晨鸣晶”和他混乱的早晨,但在秦岚那冰冷目光的逼视下,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只能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来抵抗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难堪。
“去那边,”秦岚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教室最前方、紧挨着讲台的一个孤零零的位置,“‘静思位’。
你这样的学生,需要离讲台近一点,好好‘静思’一下自己的问题。”
那个位置,在所有同学目光的焦点之下,如同示众的刑台。
林默感觉自己的腿像灌了铅,艰难地挪动着脚步,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走向那个冰冷的“静思位”。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他能清晰地听到后排传来细微的议论:“果然是‘遗民’……”“秦老师还是这么狠……”“废物坐那里挺合适……”他终于在那个冰冷的座位上坐下,低着头,恨不得把整个人缩进椅子里。
讲台上,秦岚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不值一提:“好了,无关紧要的事情结束。
现在开始,你们将正式踏入魔法的殿堂。
第一课,测试你们的魔力亲和度。
这将决定你们未来的道路,以及在这个新世界的位置。”
她的目光扫过全场,尤其在林默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残酷的审视,“记住,魔法,只尊重力量与天赋。
弱者,没有抱怨的资格。”
她话音刚落,讲台中央的平台光芒大盛。
一个篮球大小、内部仿佛有星云旋转的深紫色水晶球缓缓从平台中升起,悬浮在半空中,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魔力波动。
秦岚的目光再次落到脸色苍白的林默身上,如同冰冷的审判。
“从你开始,林默。
上来,把手放在‘星核晶’上。”
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却像重锤敲在林默的心上,“让大家看看,‘旧世界’的遗物,在这个属于魔法的时代,究竟还剩下几分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