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着羊毫笔,笔尖悬在陈老夫人脸上三寸,腕间平安铃突然轻颤 —— 那是母亲用银线在我满月时绣的,铃身刻着极小的”柳“字,此刻贴着皮肤,凉得像块浸过井水的玉。
案头铜炉飘出的檀香混着棺木潮气钻进鼻腔,我盯着陈老夫人左颊三道抓痕,指甲下意识掐进掌心。
七年前那个霜降夜,母亲的血也是这样渗进青砖缝,她腕间的莲花银镯碎成十八片,每一片都映着禁卫军的刀光。
"画皮师?
" 王管家的唤声惊醒了回忆,他鼠须眉皱成核桃,袖口露出半截青蚨纹绣片 —— 那是新帝暗卫的标记。
我垂眼望着棺中妇人,指尖抚过她僵硬的皮肤,触感像晒干的桑树皮,却在指腹碾过时闻到若有若无的槐花香。
"管家可知,老夫人临终前抓的是床头黄花梨木?
" 我忽然开口,羊毫在瓷盘里蘸了蘸胭脂膏,胭脂混着鹅蛋清调成的膏体散发淡淡腥味,"木刺嵌进指缝,伤口该带些木屑青。
" 笔尖在抓痕周围轻点,淡青色渐渐漫开,三道血痕竟像是被人用雕花匕首新划的。
王管家浑浊的眼睛骤然瞪大,喉结滚动时袖中银锭叮当:"您... 您怎么知道老夫人房里有黄花梨木?
" 他往前半步,衣襟带起的风里混着沉水香,与当年沈砚冰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羊毫在半空顿住,我盯着他虎口处的月牙疤 —— 禁卫军统领亲兵特有的剑伤。
七年前在朱砂巷,正是这样的伤痕划过父亲握笔的手。
指尖无意识摩挲平安铃,冰凉的银饰提醒我此刻身份:脸上敷着三层米粉,眉形刻意画粗,耳后青斑用灶灰混着槐树汁遮住,连声线都压低了三度。
"半年前替李捕头亡妻修容时," 我故意让笔尖在皮肤上划出半道浅痕,又用粉膏细细抹去,"仵作说伤口边缘有木屑残留,后来我才知道,李夫人抓的是梳妆台的黄杨木抽屉。
" 胭脂膏在陈老夫人脸上晕开,抓痕周围的肌理竟透出淡淡生机,"管家若想瞒住老爷,该先换了老夫人的指甲缝 ——" 我忽然捏住她右手,掰首僵硬的手指,指甲缝里果然嵌着几星银蓝色碎屑,"这种泛着荧光的木屑,可不是普通黄花梨木该有的。
"王管家的后背撞上棺木,发出闷闷的响声。
他盯着我指尖的碎屑,忽然从袖中掏出个锦盒:"画皮师果然神乎其技... 这是二十两纹银,全当修容费。
" 锦盒打开时,我瞥见底层压着半片槐树叶,叶脉用朱砂描着个”墨“字 —— 父亲教我写的第一个字。
日头偏西时,陈老夫人的面容终于修复如初。
我收拾妆匣时,指尖忽然触到棺木内壁的刻痕:三笔勾勒的莲花,花瓣末端微卷,正是父亲当年为淑妃设计的易容图腾。
七年前在朱砂巷,父亲曾在我掌心画过同样的图案,说这是开启《易容秘录》暗格的钥匙。
"画皮师!
" 义庄木门被撞开,穿青衫的小厮跑得满脸通红,额角沾着片槐树叶,"城郊将军府派人来,请您明日去替将军夫人修容!
" 他腰间挂着半块飞虎纹腰牌,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我望着妆镜里自己粗重的眉形,指尖划过耳后 —— 那里还留着今早敷粉时的刺痛,父亲说过,柳家血脉的青斑若用普通粉黛掩盖,十二个时辰后便会灼痛。
镜中倒影忽然与七年前破庙中的乞儿重叠:那时我蹲在香案前,用灶灰混着牛血涂在脸上,听着庙外禁卫军的马蹄声,第一次用父亲教的”皮相三变“术改变声线。
义庄的夜来得格外早。
我摸着案头的《易容秘录》,残页上”青蚨引“三个字被朱砂圈了又圈,旁边画着皮肤下蜿蜒的青斑,与陈老夫人指甲缝里的碎屑分毫不差。
七年前从枯井逃出后,我在城南义庄门口晕倒,是张婆子用姜汤灌醒我,她盯着我耳后青斑看了许久,说:"我家祖上曾侍候过淑妃娘娘,这青斑... 倒像是皇族的印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