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长生紧贴着崖壁,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每一块突出的岩石在他的眼中都像是生命的线条,交织、缠绕,构成了一幅复杂而又神秘的图案。
那些莹蓝色的丝线深深地扎进山体,如同血管一般随着风雪的吹拂而微微起伏。
安长生瞪大了眼睛,凝视着这些丝线,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知道,这恐怕就是传说中轮回眼的“观命”之能,能够洞悉世间万物的生死命运。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伸出那己经被冻僵的手指,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其中一条命线。
刹那间,一股寒意顺着指尖传来,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冻结。
紧接着,冰晶如闪电般沿着丝线急速奔走,转瞬间便将半面山壁都冻结成了冰雕。
“喀啦!”
伴随着一声脆响,被冰晶侵蚀的岩层突然失去了支撑,轰然崩塌。
安长生只觉得脚下一滑,身体便不由自主地翻滚着向深涧坠落下去。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他怀中的青铜虎符突然发出一阵灼热的气息。
安长生惊愕地发现,自己喷出的鲜血在半空中竟然凝结成了一座冰桥,恰好接住了他下坠的身躯。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冰桥的表面竟然浮现出了金色的篆文,与先前那道人施展的法术如出一辙。
“劫器护主么……”安长生喃喃自语道,他擦去嘴角的冰渣,目光落在了青铜虎符上。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察觉到虎符上的剑形图腾似乎少了一截剑穗。
五更天,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安长生终于望见了北邙山的山门,那座巍峨的建筑在雪夜中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说是山门,实则是两具百丈高的青铜古尸对跪而成。
它们掌心相抵处悬着盏琉璃灯,灯芯竟是节森白指骨,散发出幽幽冷光,仿佛是从地狱中透出的一丝寒意。
安长生刚迈过尸骸的足弓,整座山突然响起一阵编钟声。
那声音清脆而悠长,在山谷间回荡,仿佛是来自远古的呼唤。
然而,在安长生的轮回眼里,这编钟声却是三百具冰棺同时震颤的声响,每一声都如重锤般敲在他的心上。
“新来的?”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安长生猛地转头,只见一个道童从琉璃灯的灯焰中钻了出来。
这道童年纪尚小,面容清秀,但眉心的朱砂痣却红得有些瘆人。
他赤着双脚,踩在安长生映于雪地的影子上,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传遍全身,安长生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冻结了一般。
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道童的足踝处并没有像其他道童那样系着铜铃,而是系着一条会蠕动的黑影。
那黑影仿佛是有生命一般,在道童的脚踝处扭动着,让人毛骨悚然。
“穆无涯的酒。”
安长生定了定神,从怀中摸出一枚青铜虎符,用力向前一抛。
只见那虎符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稳稳地落在雪地上。
紧接着,冰晶自发地在雪地上铺出一个“剑”字,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寒气。
道童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轻盈地跃起,伸手接住了青铜虎符。
就在他接住虎符的瞬间,琉璃灯里的指骨突然像是活过来了一般,笔首地立了起来,首首地指向安长生的重瞳。
与此同时,山门内传来一阵铁链崩断的声音,仿佛是有什么巨大的力量在挣脱束缚。
安长生定睛一看,隐约看见九座巨大的冰碑从地下破土而出,每一座冰碑上都刻着一行金色的篆字,而这些篆字,正是他先前冻在血里的那些字。
“原来是你。”
道童看着安长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道童忽然并指为剑,刺向安长生眉心。
这一击看似缓慢至极,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但少年却连睫毛都无法颤动一下,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了一般。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皮肤的一刹那,惊人的一幕发生了——道童整个人如同烟雾一般,在瞬间化作了一缕青烟,袅袅散去。
原地只留下了一件空荡荡的道袍,仿佛道童从未存在过。
安长生惊愕地看着这一幕,还来不及反应,雪地上突然浮现出了一行血字:”寅时三刻,跪灯者生“这行血字在洁白的雪地上显得格外刺眼,仿佛是用鲜血写成的一般。
安长生的目光被这行血字吸引,转头望向那盏琉璃灯。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琉璃灯上时,却发现了一件令他毛骨悚然的事情——灯芯指骨不知何时竟然变成了自己的模样!
那小小的灯芯,竟然栩栩如生地呈现出了他的面容,甚至连细微的表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山风呼啸着卷起那件道袍,如同一双无形的手,将它轻轻地罩在了安长生的身上。
道袍的左袖内侧,绣着一行娟秀的小楷,正是穆无涯在问剑台上说过的那句关于桂花酿的询问。
与此同时,那座巨大的冰碑开始渗出黑色的血液,仿佛是被某种邪恶的力量侵蚀了一般。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洒在了冰碑上,安长生终于看清了最近的那尊碑文:”燃灯者,剜目为芯“这短短的六个字,如同惊雷一般在安长生的脑海中炸响。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怀中的虎符突然像是被火烤过一般,迅速熔化成了一滩铁水。
铁水在他的掌心汇聚,凝成了一盏青铜灯碗。
碗底沉着一片带血的冰,透过那片冰,安长生竟然看到了穆无涯在东海燃烧的倒影。
那熊熊的火焰,将穆无涯的身影映照得格外清晰,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决绝而又无奈的表情。
少年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明悟,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那三百道即将熄灭的命火,此刻正在自己的灯碗里跳动!
山门轰然闭合,把黎明挡在九重冰碑之外。
安长生捧灯走进永夜,没发现道袍后襟渐渐浮现出云纹——正是十年后玄霄子天命冠上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