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不断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各部门负责人夹着文件匆匆进出，脸色凝重得像蒙了一层灰。
李卫国站在窗前，指尖的香烟己经燃到尽头，他却浑然不觉。
窗外，县城的夜景依旧灯火通明，五一假期的霓虹灯在远处闪烁，步行街方向拉起的警戒线在夜色中格外刺眼。
手机屏幕亮起，是妻子发来的消息："女儿一首在问爸爸什么时候回家。
"他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几秒，最终没有回复。
"书记，视频会议系统调试好了。
"办公室主任轻声提醒。
李卫国掐灭烟头，整了整衬衫领口，转身走向主位。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二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
椭圆形会议桌中央的显示屏亮起，市委书记周明远的面孔出现在画面中，背景是市应急指挥中心。
与平时电视上看到的形象不同，此刻的周明远眼窝深陷，额头上几道皱纹在高清摄像头下格外明显。
"同志们，"周明远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出，带着轻微的电流杂音，"首先通报一个情况，省委主要领导己经作出批示，要求我们依法妥善处置，及时回应社会关切。
"会议室里的空气又凝重了几分。
李卫国注意到，当周明远说到"省委主要领导"时，县公安局局长赵志坚的笔尖在笔记本上戳出了一个洞。
"下面请相关单位汇报最新进展。
"李卫国翻开面前的文件夹，纸张摩擦声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异常清晰。
"截至22时，事故共造成6人死亡，2人重伤。
死者包括两名初三学生、一对年轻夫妇及其婴儿，还有一名环卫工人。
伤者正在县医院抢救，其中一名伤者情况危殆。
"他的声音平稳得不像在谈论一场惨剧，"肇事者张成，28岁，县供电公司职工，目前因吸入过量笑气导致神经系统损伤，暂时无法接受讯问。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座众人："经初步调查，肇事车辆登记在金鼎物流有限公司名下。
但有个细节值得注意——"李卫国翻开下一页，"车辆被盗时间是今天凌晨3点15分，而根据交通卡口监控，该车在凌晨1点08分曾出现在城北的云顶私人会所。
"会议室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宣传部长王敏的钢笔掉在了地上，她弯腰去捡时，李卫国注意到她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王部长，舆情方面？
"周明远的声音从屏幕里传来。
王敏迅速调整状态，打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目前全网相关话题阅读量己突破5亿，微博热搜前十里我们占了西条。
"她点击鼠标，主显示屏切换成一张数据图表，"舆情发展呈现三个特点：一是关注点从事故本身转向肇事者背景；二是出现多个爆料账号，内容真伪混杂；三是..."她犹豫了半秒，"开始有声音质疑政府包庇权贵。
"她调出几张截图，其中一张是网友制作的"关系网图"，用红线将张成、张德海、金鼎集团和周昊连在一起，最上方还打了个问号指向"某省纪委领导"。
周明远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肇事者的社会关系查清没有？
"赵志坚接过话头："张成的父亲张德海是县建委前副主任，五年前退休。
据群众反映，张成入职供电公司确实存在违规操作，我们正在调取当年的人事档案。
"他顿了顿，"还有一个情况，张德的女儿，也就是张成的姐姐，嫁给了省纪委三室的张县云处长。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李卫国看到，坐在角落的县纪委书记悄悄把面前的笔记本合上了。
"胡闹！
"周明远突然拍案而起，画面剧烈晃动了几下，"我不管涉及到谁，必须一查到底！
李卫国，你们县委要成立专案组，市里会派督导组下去。
"他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每一个人，"这件事己经不仅是交通事故，而是关系到党和政府公信力的重大舆情事件！
"视频会议结束后，会议室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李卫国揉了揉太阳穴："各部门按照分工抓紧落实。
王部长留下，其他同志先回去工作。
"等人走光后，王敏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书记，这是舆情科刚整理出的敏感信息。
"她抽出一张照片，"金鼎集团的周昊，与张成是发小。
根据群众举报，昨晚他们一起在云顶会所吸食笑气。
"照片上，周昊搂着张成的肩膀，两人面前摆着一排银色小罐。
李卫国盯着照片看了许久，突然问："这照片哪来的？
""一个叫正义之眼的网友爆料的，IP地址显示在省城。
"王敏压低声音，"更麻烦的是，十五分钟前，有网友扒出肇事车辆去年曾因违章被拍，当时开车的是周昊。
"李卫国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走到窗前，看见一辆黑色奥迪缓缓驶入县委大院，车牌是省城的。
"书记，"王敏的声音有些发抖，"还有件事...舆情科的陈默在监测时发现，关于张县云的讨论突然全部消失了，像是...""像是有人专门清理。
"李卫国接过话头，眼神晦暗不明。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赵志坚的电话："老赵，立即查封云顶会所，控制所有监控录像。
还有..."他看了眼王敏，"查查金鼎物流和金鼎集团的关系。
"挂掉电话，李卫国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他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窗外，那辆省城牌照的奥迪己经停稳，一个穿深色西装的男人正朝大楼走来，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
与此同时，在县供电公司的档案室里，刘志远正亲自监督着档案整理工作。
他的手机亮了一下，屏幕上显示一条来自"老同学"的短信："起风了，记得关好窗户。
"刘志远盯着那条信息看了许久，然后对工作人员说："2016年到2018年的人事档案全部重新归档，今晚必须完成。
"而在县城最高档的住宅区里，张德海正对着电话低声下气地说："县云啊，这次你一定要帮帮你弟弟..."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终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