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银铃与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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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庙的茅草顶漏了个洞,月光像把银剑刺进来,正落在柳如烟的手腕上。

她垂着头,指尖反复摩挲着那串银铃铛,金属碰撞的轻响混着萧逸风收拾行装的动静,在空荡的庙里格外清晰。

“你真要跟我去东山?”

萧逸风把铁剑往腰里一别,转头看她——绿裙被夜风吹得掀起一角,露出半截裹着粗布的脚踝,“马帮的人可不长眼,万一伤着你……”“我闻得到松脂味。”

柳如烟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露水的新茶,“东山的松树,和我家乡北境的不一样。”

她仰起脸,眼睛却对着萧逸风左肩的位置,“你走夜路会怕黑,我替你听脚步声。”

萧逸风愣住了。

这是他穿越以来,柳如烟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三天前在破庙遇见她时,她缩在墙角啃发霉的粟米,银铃在腕间抖得像雨打芭蕉;现在她站得笔首,银铃静悄悄的,倒比那些扛刀的汉子更有底气。

“行。”

他摸出疗伤丹药塞给她,“要是听见不对的动静,使劲摇铃铛——我跑过来比马还快。”

柳如烟把丹药收进怀里,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萧逸风喉结动了动,转身掀开门帘——山风卷着松涛灌进来,吹得她的裙角扫过他的鞋尖。

——山路比萧逸风想得更陡。

柳如烟的银铃偶尔轻响,像在给他打节拍:“左三步有碎石,右两步是斜坡。”

她走得比他还稳当,鞋底几乎没沾到露水,“你喘气声重了,是不是饿?

我这儿有半块炊饼。”

“你怎么知道我饿?”

萧逸风接过炊饼,咬了口——硬得能硌掉牙,“你不是……”“不是瞎子。”

柳如烟打断他,指尖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我娘说,眼睛看不见的人,耳朵要当千里眼。”

她的银铃突然“叮当”一响,“前面有两个人,扛着朴刀,刀鞘蹭到了松树皮。”

萧逸风立刻把她拉到树后。

月光从枝桠间漏下来,照见两个马帮守卫的影子——正是之前在山梁遇见的络腮胡和瘦高个。

“大当家今晚脾气躁得很。”

络腮胡压低声音,“三队的人被税官抽了鞭子,他把铁鞭都抽断了一根。”

“嘘——”瘦高个捅了捅他,“那小叫花子要是敢耍咱们,大当家能把他剁成饺子馅。”

萧逸风的手心沁出冷汗。

柳如烟的手指突然搭上他的手腕,银铃在两人交握处轻颤:“别怕,他们刀上没血味。”

“你怎么知道?”

“刀鞘里有铁锈混着松油,血味要是渗进去,我能闻见。”

柳如烟歪了歪头,“像去年冬天,北境的狼叼了猎户,我在三里外就闻见了。”

萧逸风突然觉得,这个裹着绿裙的姑娘,比他怀里的盐袋更让他安心。

他拍了拍她的手背:“走,见刘二虎去。”

——马帮帐篷里的酒气比上次更浓。

刘二虎的铁鞭横在膝头,刀疤在火光里像条活物:“你带个女娃来?

当我这儿是唱堂会的?”

“她是我眼睛。”

萧逸风把柳如烟拉到身前,“东山的夜路太黑,没她,我摸不到鹰嘴崖。”

刘二虎的浓眉皱成一团。

柳如烟突然开口:“大当家的铁鞭,是用北境玄铁打的吧?”

她的银铃轻轻晃了晃,“鞭柄有三道刻痕,是杀过三拨劫商队的马贼?”

帐篷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刘二虎猛地站起来,铁鞭“当啷”砸在地上:“你怎么知道?”

“玄铁带腥气,北境的风里才有。”

柳如烟摸向他的鞭柄,指尖在第三道刻痕上停住,“这道最深,是三年前在雁门关外,马贼用毒箭射伤了你的马?”

刘二虎的刀疤抖了抖。

萧逸风这才注意到,他脚边的虎皮上,果然有块暗褐色的痕迹——是马血。

“你到底是谁?”

刘二虎的声音沉得像雷。

“北境柳家的女儿。”

柳如烟退后半步,银铃在腕间划出半道弧,“我爹是柳承安,当年给北境商队护过镖。”

“柳承安?”

刘二虎的眼睛突然亮了,“二十年前在黑水河救过我命的老柳?”

柳如烟点头:“我爹常说,马帮的刘大当家,是能把后背交给他的人。”

刘二虎突然仰头大笑,震得帐篷顶的火星子簌簌往下掉:“好!

好个柳家女儿!”

他抄起酒坛往三个碗里倒酒,“来,喝了这碗,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萧逸风接过酒碗,偷偷看柳如烟——她端着碗的手稳得很,酒液一滴都没洒。

他突然明白,这姑娘哪是需要他保护?

她分明是块藏在鞘里的剑,只等合适的人***。

——谈判比预想的顺利。

当萧逸风摸出玉佩时,刘二虎的呼吸都重了;当柳如烟说出“北境柳家”时,他的刀疤都软了。

最后刘二虎拍着桌子吼:“明晚子时,二当家带商队跟你们取盐!

要是货真价实——”他盯着柳如烟腕间的银铃,“马帮三百号人,听萧兄弟调遣!”

出帐篷时,山风卷着松涛灌进来。

柳如烟的银铃突然“叮当”乱响,她猛地拽住萧逸风的胳膊:“后面有人!”

萧逸风反手抽出铁剑,转身——月光下,瘦高个缩着脖子站在阴影里,手里攥着个布包:“萧兄弟,大当家让我把这个给你。”

布包打开,是块烤得金黄的鹿肉,还带着炭火的焦香。

瘦高个挠了挠头:“大当家说,你们走夜路饿,这肉抹了蜂蜜,甜。”

萧逸风抬头看帐篷——刘二虎的影子在布帘上晃动,正往酒坛里添酒。

他突然笑了:“谢大当家。”

瘦高个跑远后,柳如烟凑过来闻鹿肉:“有松针的香味,是东山的野鹿。”

她撕下一块递给他,“吃吧,你刚才谈判时,肚子叫了五声。”

萧逸风咬了口鹿肉——甜津津的,混着松针的清香。

他望着柳如烟被火光映亮的侧脸,突然觉得,这具穿越而来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烫。

“柳姑娘……”“叫我如烟就行。”

她歪了歪头,“我娘说,名字要叫得亲,人才走得近。”

萧逸风的耳尖有点热。

他摸出系统兑换的火折子,“啪”地打燃——火苗在铜罩里跳动,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松树上,像幅会动的画。

“你说,咱们能打下青州吗?”

他轻声问。

“能。”

柳如烟的银铃轻轻响着,“你有万宝阁的玉佩,我有北境的耳朵,刘大当家有三百号兄弟——”她突然笑了,“再说了,你还有我啊。”

山脚下,青州城的更夫敲响了三更梆子。

萧逸风望着山下星星点点的灯火,又看了看身边的姑娘——银铃在腕间晃着,像一串会唱歌的星星。

他突然觉得,五年打下青州的任务,好像也没那么难了。

“走。”

他把鹿肉塞进她手里,“回破庙睡觉——明天还要去万宝阁换盐呢。”

柳如烟跟着他往山下走,银铃的轻响混着松涛,在夜色里散成一片温柔的网。

萧逸风摸了摸腰间的铁剑,又看了看她腕间的银铃——这两样东西,一个是系统给的,一个是北境来的,却都在他手心里,暖得像团火。

“老头,你听见了吗?”

他在心里嘀咕,“我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你说这是‘收拾烂摊子’了——因为,有人陪我一起收拾啊。”

老头没说话。

但萧逸风知道,他肯定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