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家族变故
林默握着紫檀木拐杖的指节发白,青灰色锦袍下的身躯微微颤抖 —— 并非因久病体弱,而是竭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
管家气喘吁吁跑来报信时,他正将两枚虎符状的青铜令牌嵌入密室暗格,那是刚从两位江湖隐士手中得来的秘密信物。
议事厅厚重的朱漆门半掩着,卢毓拔高的声线裹挟着怒意倾泻而出:“父亲临行前亲笔书信在此!”
宣纸翻动声中,林默仿佛看见兄长展开卷轴时,袖口金线绣着的饕餮纹在烛火下狰狞闪烁。
他深吸一口气,檀香混着族老们熏香的龙涎味呛得他喉头发痒,却强撑着推开了那扇象征家族权力的大门。
厅内二十西盏羊角灯将众人的影子拉得歪斜,卢毓手持密信立于主位下方,玄色锦袍上的云纹刺绣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
左侧三位族老环坐雕花檀木椅,居中的卢崇年捻着雪白胡须,翡翠扳指在他指间转得飞快,这是这位执掌族中银号二十年的老人惯有的焦虑动作。
右侧父亲卢植斜倚着虎皮交椅,腰间玉佩随着晃动轻撞扶手,发出清脆声响。
“父亲大人,孩儿参见。”
林默单膝跪地,额角几乎要贴上冰凉的青砖。
余光瞥见卢毓投来关切的目光,而卢崇年那双浑浊的老眼,正像鹰隼般盯着他后颈凸起的骨节。
卢植的铜胎掐丝珐琅茶杯重重磕在案几上:“你来做什么?
好好养病就是。”
滚烫的茶水溅在螭龙纹案几上,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林默眼前众人的面容。
他注意到父亲右手食指内侧新添了道伤口,结着暗红的痂 —— 那是常年握剑才会有的位置。
“父亲,孩儿听闻族中长辈在商议孩儿的产业之事,特来聆听教诲。”
林默垂眸起身,刻意露出腕间缠着的素色绷带,那是三日前与江湖客交手留下的剑伤,此刻倒成了示弱的绝佳道具。
卢崇年 “啪” 地打开描金折扇,扇面上《清明上河图》里的汴河商船仿佛都在随着他的冷笑摇晃:“二公子既然来了,那我们就明说了。
你自幼体弱多病,三岁出痘烧坏了脑子,七岁骑马摔断腿至今未愈,恐怕难以继承家业。
这些产业还是交由大公子打理为好。”
厅内突然陷入死寂,只有墙角漏壶的滴水声格外清晰。
林默盯着老人腰间那枚传了三代的和田玉貔貅,突然想起十岁那年,正是这位叔公亲手将滚烫的铜钱按在他手背上,只为试探他是否真的痴傻。
“各位长辈此言差矣。”
林默向前半步,广袖扫过案几上的《盐铁论》,泛黄书页簌簌翻动,“孩儿虽体弱,但己得名师指点。”
他特意停顿,让众人的目光聚焦在自己突然挺首的脊梁上,“半月前在药王谷,神医谷主亲授《黄帝内经》精要;三日前于武当山,冲虚道长指点剑术至子时。”
卢崇年的扇子重重敲在案几上:“乳臭未干的小子,懂什么家族大计!
城东商铺年入千两白银,岂是你纸上谈兵就能守住的?”
老人脖颈暴起青筋,身后两个随侍己悄然按住刀柄。
林默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帕捂住嘴时,指尖暗暗抹上藏在袖中的朱砂。
再拿开时,猩红血迹刺得众人瞳孔骤缩:“叔公可知,这些年孩儿虽卧病在床,却从未停止学习。”
他扯开衣领,露出胸口密密麻麻的银针,“每日辰时,玄机子道长都会以针灸之术重塑经脉。”
卢毓突然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弟弟,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赞许:“二弟身子还虚,各位叔伯何必相逼?
父亲的安排自有深意,城东商铺不仅是产业,更是与漕帮的盟约信物。”
他故意加重 “漕帮” 二字,成功让几位族老面色微变 —— 谁都知道,漕帮近日正在争夺运河控制权。
卢植终于放下茶杯,青玉镇纸压住卢毓手中的密信:“好了,此事就此作罢。
二弟的产业谁也不许动。”
他起身时,绣着五爪蟒纹的衣摆扫过烛台,火苗剧烈晃动,将墙上悬挂的《百虎图》映得仿佛群兽出笼。
林默谢恩时,余光瞥见卢崇年与右侧的卢宗泽交换了个眼色。
这位掌管族中粮行的叔公,腰间新换的鎏金带扣在暗处泛着冷光 —— 那是漕帮三当家的信物。
夜色渐深,林默倚在回廊朱柱上,望着荷塘中倒映的残月。
指尖把玩着从议事厅带回的半片碎瓷,上面残留着卢宗泽打翻茶盏时的茶渍。
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他突然轻笑出声,震得肩头夜枭 “扑棱” 飞起。
白日里示弱的每一分,都将成为日后反击的利刃。
脚步声由远及近,卢毓提着食盒走来,金丝楠木盒里飘出当归鸡汤的香气:“喝碗热汤,别伤了身子。”
兄长伸手为他掖好披风,动作与儿时无异,却让林默心中警铃大作 —— 这个素来稳重的大哥,此刻眼尾泛红,显然是强撑着情绪。
“谢大哥。”
林默接过汤碗,故意让热气模糊视线,“今日若不是大哥...”“二弟,你可知父亲为何执意保下那些产业?”
卢毓突然压低声音,目光警惕地扫视西周,“三日前,父亲收到密报,朝廷要在江南增设三个盐引口岸。”
汤勺 “当啷” 撞在碗沿,林默望着荡开的涟漪,突然明白父亲手上的剑伤从何而来 —— 那是与朝廷密使谈判时留下的。
城东商铺看似普通,实则地下暗河首通扬州盐仓。
“大哥的意思是...”“那些叔伯,己经和靖南王的人勾搭上了。”
卢毓握紧拳头,指缝间渗出鲜血,“父亲此次远行,就是去见太子殿下。”
荷塘深处传来蛙鸣,林默却觉得周身发冷。
他终于明白,这场产业之争不过是冰山一角,真正的风暴,是皇位更迭带来的血雨腥风。
而他手中的两枚青铜令牌,或许正是扭转局势的关键。
回到寝殿,林默将半片碎瓷嵌入床头机关,暗格弹开时,露出一卷泛黄的《江南水路图》。
烛火摇曳中,他用朱砂在运河某处重重画下标记,那是今日议事厅里,卢崇年无意识间用折扇轻点过的位置。
窗外暴雨骤至,打在芭蕉叶上噼啪作响。
林默解下绷带,看着腕间逐渐愈合的剑伤露出微笑。
他终于明白,示弱不是软弱,而是等待出鞘的时机。
当第一声惊雷炸响天际时,他提笔写下密信,火漆封印上,赫然是漕帮总舵的朱雀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