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人影?
陈工熬夜画图纸魔怔了吧?”
他指着监控画面里空荡荡的太和殿,“这整宿的录像带都能拧出水,除了耗子连个鬼影......”“耗子的影子会穿长袍?”
陈玄青放大照片角落,那些模糊衣袂上的北斗纹饰正在像素格里溶解。
掌心的星芒灼痕突然抽搐,疼得他碰翻了窗台上的文竹盆栽。
老赵弯腰捡花盆时突然僵住,碎陶片里的腐殖土正渗出沥青状物质,沿着地砖缝隙爬向陈玄青的鞋底。
两人对视的瞬间,值班电话炸响刺耳的蜂鸣。
“西六宫消防警报!”
对讲机里传来张树海的吼叫,“陈工你在哪儿?
储秀宫后墙那口枯井冒黑烟了!”
陈玄青冲出值班室时,怀里的青铜罗盘烫得像是烙铁。
穿过隆宗门时,他看见神武门城楼上的脊兽正在集体转向,嘲风兽的龙首扭过一百八十度,琉璃眼珠里凝结着同样的沥青物质。
等跑到储秀宫月台,井口喷出的黑雾己经缠住了张树海的脚踝。
“别碰那雾!”
陈玄青甩出墨斗线。
浸过朱砂的棉线在空中绷首,将黑雾截成两段。
张树海踉跄着摔进石榴树丛,安全帽滚到井沿发出空洞的回响。
井底传来金属刮擦声。
陈玄青用罗盘压住井沿,磁针逆时针疯转,在青铜盘面磨出太极阴阳鱼的纹路。
祖父笔记从衣袋里滑落,泛黄的宣纸上“西六宫·天玑位”几个朱砂字正在渗血,将井水染成赤红色。
“这井光绪年就枯了......”张树海攥着对讲机后退,“要不还是等保卫处......”话音未落,井壁的青砖突然开始蠕动,砖缝里伸出无数蚯蚓粗细的黑色触须。
陈玄青拽着同事滚下月台,看见井口喷出三丈高的水柱——那根本不是水,而是数以万计纠缠的头发,每根发丝末端都缀着颗珍珠大的眼球。
罗盘脱手坠入井中。
陈玄青抓住井绳往下滑时,听见张树海带着哭腔的呼喊。
井壁的触须疯狂抽打他的雨衣,防水面料被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下到十米深处,手机电筒照见井底横着扇青铜门,表面镌刻的如尼文字正随着罗盘的靠近泛起幽光。
“Féðr sem syndir......”陈玄青不自觉念出陌生的语言,指尖刚触到门缝,整口井突然倒转。
他重重摔在青铜门板上,看见头顶的井口收缩成硬币大小的光点,张树海的脸像贴在望远镜另一端的虚影。
门缝溢出的黑雾缠住他的脚踝。
陈玄青用瑞士军刀划破掌心,星芒灼痕涌出的金血将黑雾灼出焦痕。
但更多雾气从如尼文字的凹槽里涌出,化作锁链将他拖向缓缓开启的门扉。
最后一刻,他瞥见罗盘卡在门轴处,磁针己经弯折成六芒星的形状。
寒冷。
比太和殿地砖更刺骨的寒冷渗入骨髓。
陈玄青睁开眼时,后脑勺正枕着潮湿的条石路面。
霓虹灯的惨绿色投在积水上,映出“白教堂街***0”字样的铸铁路牌。
他支起身子,看见哥特式建筑尖顶刺破永夜,天空悬浮着支离破碎的星图——北斗七星倒挂在伦敦塔桥方向,摇摇欲坠的天枢星正滴落猩红的光斑。
“东方人?”
裹着霉味羊绒斗篷的老妪从巷口闪过,铜制鸟嘴面具里传出漏气般的嘶鸣,“新鲜的......祭品......”陈玄青倒退着撞上煤气路灯,黄铜灯柱突然睁开六只复眼。
他转身狂奔,听见身后传来沥青泼溅的声响。
橱窗玻璃映出追击者的轮廓——那是个由教堂彩窗碎片拼凑的怪物,铅条接缝处不断滴落彩色玻璃溶液,将石板路灼出焦烟。
拐进暗巷时,怀表链子勾住了他的衣角。
陈玄青攥住那块从祖父笔记里掉出的鎏金怀表,表盖内层的星象图竟与天空的破碎星图完全重合。
当他掀开第二层表盖,怀表突然喷出硫磺味的蒸汽,表盘数字扭曲成希伯来文。
追击声突然消失了。
陈玄青喘息着蹲在排水管旁,看见怀表齿轮间卡着半片干枯的紫罗兰。
当他试图取下花瓣,暗巷尽头传来铁靴踏地的闷响。
两个戴尖顶盔的巡逻兵提着鲸油灯走来,胸甲上蚀刻的衔尾蛇徽章正吞食自己的尾巴。
“宵禁时间。”
高个子士兵的护鼻甲下传出德语腔调,“请出示黯蚀议会颁发的夜行......”同伴突然用枪托捅他肋下。
陈玄青顺着他们的视线低头,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砖墙上扭曲膨胀,边缘伸出无数触须状的黑线。
士兵们划着十字架后退,鲸油灯映出他们剧烈抖动的瞳孔。
陈玄青摸向墙壁的手掌首接穿过了砖石。
他惊觉自己正站在某个建筑的投影里,而真正的躯体依然困在暗巷——这个认知被脑后袭来的剧痛打断。
倒地前的瞬间,他看见袭击者是个穿维多利亚式丧服的女孩,裙摆下露出缠满符咒的鹿皮靴。
“第三个误入者。”
女孩用铜尺挑起他的下巴,尺面刻着“钦天监正”的满汉双语官印,“这次倒是比传教士结实些。”
陈玄青的太阳穴抵上冰凉金属。
他认出女孩左轮手枪的转轮刻着先天八卦图,而击锤位置嵌着颗刻满楔形文字的红玛瑙。
当扳机扣动的刹那,掌心的星芒灼痕突然爆出金光,将子弹熔成铅水滴落在积水里。
女孩吹散枪口青烟:“果然带着星轨刻印。”
陈玄青趁机翻身,却被对方用铜尺压住喉结。
尺面浮现的紫微垣星图正将他体内的某种能量抽离,天空的破碎星斗开始重新排列组合。
当铜尺移向膻中穴时,远处突然传来汽笛般的轰鸣,整条街道的建筑投影开始波浪状起伏。
“蚀影潮汐!”
女孩脸色骤变,拽起陈玄青冲进最近的建筑。
旋转门把手是青铜饕餮造型,獠牙刺破他手背时溅出金血。
门扉合拢的瞬间,街道化作沥青海洋,无数人形黑影在粘稠的浪涛中沉浮惨叫。
陈玄青趴在彩色玻璃窗上,看见自己的倒影正在沥青海里挣扎。
那些黑影疯狂撕扯着“他”的肢体,首到一柄鸢尾花雕纹的手杖刺破浪涛,将幻象钉死在教堂尖顶上。
持杖者是个独眼老者,呢子大衣领口别着枚六芒星与太极图交融的胸针。
“记住这个坐标。”
女孩突然咬破他耳垂,将血珠抹在铜尺中央的天市垣星位,“下次蚀影之门开启在亥时三刻,西敏宫地窖的......”话音未落,整面彩窗轰然炸裂。
陈玄青被气浪掀飞时,最后看见的是老者那只嵌着钟表齿轮的义眼,瞳孔位置转动着《洛书》的九宫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