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着移动手指，发现掌心的星芒灼痕正在吸收月光，金丝状的光脉顺着腕骨爬上小臂。
哥特式建筑的尖顶刺破永夜，飞扶墙上的石像鬼集体转向他所在的方向，眼眶里跃动着磷火。
“别动。”
嘶哑的男声混着金属摩擦声从头顶传来，“你的影子还剩三盎司。”
陈玄青屏住呼吸。
月光将他的影子斜钉在沥青路面上，那团黑影正被某种沥青状生物啃噬。
怪物没有五官，表面浮动着教堂彩窗般的色块，每当吞噬一片影子，色块就多出几道游动的血丝。
石砖缝隙突然渗出更多沥青物质。
陈玄青翻滚着躲开扑击，撞翻了街角的铸铁邮筒。
寄信口涌出泛黄的羊皮纸，每张都画着衔尾蛇环绕的六芒星阵图。
怪物攀附在邮筒上变形，逐渐显现出维多利亚式丧服的轮廓——正是先前袭击他的女孩模样。
“赝品。”
独眼老者从雾中踏出，鸢尾花手杖钉住怪物的裙摆。
陈玄青看见他掏出怀表，表盘玻璃下不是指针，而是某种爬满血管的活体器官在跳动，"蚀刻值97%......比上次快了十三分钟。
"怪物发出管风琴漏气般的嘶鸣，沥青躯体突然炸成千万颗眼球。
老者旋动手杖尾端的黄铜莲花，杖头迸发的青光将所有眼球串成珠链。
当最后一颗眼球被刺穿时，陈玄青的影子突然恢复原状，边缘却多了圈齿痕状缺口。
“伊莱亚斯·维瑟。”
老者用杖尖挑起陈玄青的下巴，义眼瞳孔里的《洛书》数字正在重组卦象，"给你两个选择：现在被食影魔吃掉灵魂，或者跟我回占星台当活体星图。
"陈玄青拍开手杖，后背撞上商店橱窗。
玻璃映出老者大衣内衬缝满的护符：犹太教的Hamsa手掌、道教的五雷号令令牌、还有用拉丁文写着所罗门封印的羊皮卷。
当他试图辨认更多细节时，橱窗里的假人模特突然集体转头，石膏眼球裂开蛛网纹。
伊莱亚斯拽着他后领拖进巷道：“第二次蚀影潮汐要来了，菜鸟。”
沥青路面开始起伏如海浪，两侧建筑的外墙渗出黑色粘液。
陈玄青甩开老者的手，却发现自己的鞋底正与地面融合。
伊莱亚斯掏出一把刻满如尼文字的银粉撒向空中，粉尘接触黑潮的瞬间燃起幽蓝火焰，烧出条通往钟楼的小径。
“跑！”
老者踹了他一脚。
陈玄青在摇晃的街道上狂奔，听见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某个戴高礼帽的绅士被黑潮吞没前，怀表链子勾住了他的裤脚——表盖弹开的瞬间，陈玄青看见里面嵌着半块龟甲，刻有“天璇”二字的卜辞正在渗血。
钟楼铁门被伊莱亚斯用手杖撬开时，陈玄青注意到门楣上挂着的物件：青铜招魂铃与犹太教门柱圣卷（Mezuzah）并列，铃舌上拴着道教的五帝钱。
老者拽动连接铃铛的锁链，整座钟楼突然垂首下沉，齿轮咬合的轰鸣震落簌簌灰尘。
“欢迎来到颠倒伦敦。”
伊莱亚斯点燃墙上的鲸油灯，火光映出螺旋向下的石阶，“地表是***0年，这里是1666年伦敦大火前的镜像层。”
陈玄青扶墙喘息，掌心按到某种刻痕。
借着昏暗光线，他辨认出墙砖上密集的抓痕里混着卦象符号，最近一道刻着"癸亥年七月初七"，墨迹未干。
当他触摸日期刻痕时，星芒灼痕突然刺痛，眼前闪过某个穿飞鱼服的男人用绣春刀在墙上刻字的画面。
“那是上个祭品的遗言。”
伊莱亚斯的声音在螺旋空间产生多重回声，“每当地脉能量过载，黯蚀议会就需要新鲜的......”下方突然传来铁链断裂的巨响。
老者猛然将陈玄青推到墙角，三只食影魔从黑暗中扑出，其中一只幻化成张树海的模样，安全帽下淌着沥青。
“小心心魔投影！”
伊莱亚斯甩出怀表链缠住假张树海的脖颈，表盘玻璃下的器官突然膨胀爆裂，溅出的酸液腐蚀掉怪物半边身子。
陈玄青抓起掉落的五帝钱掷向另一只食影魔，铜钱嵌入怪物躯体时，地面浮现出金色的井田格阵图。
当他本能地踏出禹步，星芒灼痕突然延伸到指尖，金线在空中织出残缺的奎宿星官图。
最后一只食影魔在星图笼罩下蒸发，空气中残留着焚香与腐肉混合的恶臭。
伊莱亚斯的独眼眯成缝：“谁教你的二十八宿步罡？”
“故宫的斗拱......”陈玄青突然跪倒在地，星芒经络正在皮下逆向游走，“你早就知道七星锁龙局对不对？
西六宫的枯井连接着......”老者用手杖挑起他的衣领，杖头鸢尾花擦过脖颈时，陈玄青看见花瓣里藏着微型星象仪：“1923年建福宫大火、1949年景阳宫雷击、1976年武英殿地陷——你们的故宫每隔二十三年就会有个傻瓜触发蚀影之门。”
螺旋阶梯尽头传来齿轮咬合声。
伊莱亚斯拽着陈玄青跃入突然出现的升降梯，铸铁栅栏关闭的瞬间，无数沥青手掌拍打在栅格上。
升降梯开始上升，陈玄青透过缝隙看见下方是个巨大的倒置城市，明代的琉璃牌坊与哥特式教堂在云层中交错林立。
“那是嘉靖年间龙虎山天师布的阵。”
伊莱亚斯突然扯开陈玄青的衬衫，指着他心口浮现的紫微垣星图，“但他们在万历十五年就把阵眼改成了......”升降梯剧烈颠簸打断话语。
栅栏外掠过某个开阔空间，陈玄青瞥见九个青铜棺椁悬在铁链上，其中第七口棺材正在渗出沥青物质。
棺盖的饕餮纹与他怀中的青铜匣如出一辙，当他想摸出匣子对照时，发现贴身物品全都不翼而飞。
“你的罗盘在门房寄存处。”
伊莱亚斯似乎看穿他的心思，“顺便说，这里每任门房都姓阮——从阮籍到阮元，你们中国人总喜欢搞这种文字游戏。”
升降梯停靠时，陈玄青被眼前的建筑震撼。
占星台外墙镶嵌着浑天仪与黄道十二宫浮雕，飞檐却挂着藏传佛教的经幡，每个檐角都蹲着只背生双翼的嘲风兽。
最诡异的是建筑整体向西倾斜五度，仿佛随时会坠入下方翻涌的黑色云海。
伊莱亚斯掏出一枚刻着“开”字的铜币投入门环兽口。
大门开启的刹那，陈玄青听见体内传来锁链断裂的声响，仿佛某个被封印千年的东西正顺着星芒经络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