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苏晚晴指尖的钢笔悬在清样上方,一滴墨悄然坠落,污了“女校募捐倡议”的标题。
门被急促推开,学徒小李捏着张电报纸,脸色比窗外铅云还沉:“苏小姐,加急,梧桐里来的……”他声音压得极低,“邮差说,这月第三封了,都沾着那宅子的晦气。”
梧桐里十六号。
这地址像根冰冷的针,猝然扎进苏晚晴心口。
她展开那张薄脆的纸,油印的字迹被潮气晕开些许,却依旧狰狞:“父明远公酉时殁于祖宅书房,速归。
周炳坤。
五月初七。”
落款处,“初七”两字洇着一团可疑的深色墨渍,像被什么用力涂抹过。
雨幕中的上海滩仿佛一幅洇湿的旧画。
黄包车碾过法租界湿亮的柏油路,车篷在风雨里簌簌抖动。
车夫弓着背,水珠顺着他破旧的草帽边缘淌下。
苏晚晴裹紧单薄的素色旗袍,寒意却蛇一样贴着脊椎往上爬。
车掠过“大世界”歌舞厅,巨大的霓虹招牌在雨雾中兀自妖娆闪烁,猩红的光泼进车厢,映亮她毫无血色的脸,像一张新糊的窗纸。
车窗紧闭,车厢里弥漫着油布篷的霉味和车夫身上浓重的汗气,每一次颠簸都像要把她的心从喉咙里抛出去。
她攥着电报的手指关节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父亲……那个写信总叮嘱她“新女性当以科学启智”的父亲,怎么会突然死在多年无人居住的祖宅?
电报上那团墨渍下,原本该是什么日期?
车终于停在梧桐里巷口。
付钱时,几枚铜元从苏晚晴微颤的指间滑落,叮当滚入湿漉漉的阴沟。
车夫慌忙弯腰去捞,浑浊的水漫过他枯瘦的手腕。
苏晚晴没等,提起藤箱,径直走向巷子深处。
雨水顺着巷子两侧高耸的斑驳院墙淌下,在青石板上汇成细流。
十六号的门楼在昏暗的天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巴洛克式的雕花铁门缠满了枯萎的藤蔓,铁锈深红如凝固的血。
门楣上残破的石匾,“苏寓”二字模糊不清,像是被岁月啃噬的骨骸。
她抬手,沉重的黄铜门环冰冷刺骨,触感竟像握住了一截深埋地底的人骨。
指尖刚碰到那冰冷的金属——“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