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隐之猛地睁开眼,急促地喘息着。
伴随着每一次吸气,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咸腥气,混杂着腐烂水草和浓重泥土的气味就首冲脑门。
此时陆隐之发现自己正趴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灰黑色的泥沼边缘。
泥水冰冷刺骨,浸透了他的裤腿和半边衣袖。
缓缓抬起头,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厚重的、带着灰黄调的浓雾低低地悬浮着,能见度不足十米。
雾气粘稠湿润,贴在皮肤上带来一种滑腻的不适感。
目光所及,除了脚下这片散发着恶臭的泥沼,便是远处影影绰绰、形态扭曲怪异的低矮植被轮廓,一切都浸泡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没有鸟鸣,没有虫嘶,只有风吹过不知名植物叶片时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沙沙声。
陆隐之挣扎着坐起身,检查自身,身上的西装外套和衬衫竟然还算干燥,只是沾满了泥点和污渍。
习惯性地摸向胸口内袋——那枚对自己极为重要的怀表还在!
他立刻掏出来。
表壳冰凉,但刚才那种疯狂的震动己经停止。
然而,表盘上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沉:三根指针完全错乱,三根指针都在极其缓慢地、毫无规律地轻微颤动,时而顺时针挪动一格,时而又逆时针跳回原位,仿佛时间本身在这里生了病,变得混乱不堪。
“时间…”陆隐之低声自语,眉头紧锁。
他又检查了其他物品:别在口袋里的钢笔还在,那个小小的皮质记事本也在。
令他意外的是,一个原本并不存在的、结实的帆布防水腰包正挂在他的腰间。
他拉开拉链,里面竟然整齐地放着他作为侦探常用的工具:高倍放大镜、几把不同型号的镊子、强光手电筒、几卷证物袋、一小瓶消毒酒精、甚至还有一包压缩饼干和一小壶清水。
这腰包的出现,以及里面物品的“合理性”,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安排”他。
缓了缓,陆隐之按下了手电开关,灯光稳定,但光束在浓雾中仍显得极其微弱。
“陆先生?
陆隐之先生?
是您吗?”
一个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略显沙哑的男声从浓雾中传来,带着试探和一丝如释重负。
陆隐之迅速循声望去。
那是一个穿着沾满泥浆的胶皮连体裤、戴着破旧草帽的中年男人,正深一脚浅一脚地朝他走来。
男人看起来五十多岁,皮肤被咸湿的风吹得粗糙黝黑,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眼神里混杂着疲惫和一种挥之不去的惊惧,手里拄着一根探路的木棍。
“谢天谢地,可算找到您了!”
男人走到近前,喘着粗气,草帽下露出花白的鬓角。
“这鬼地方,这该死的雾!
我还以为您也…”男人话没说完,警惕地环顾西周,压低声音,“…也被那雾里的东西拖走了呢。”
身份代入陆隐之的大脑瞬间接收到一股信息流,并非是强制灌输,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认知”:眼前这个男人叫巴顿·霍克,是本地经验最丰富的老渔民,也是他陆隐之这次雇佣的向导。
而他,陆隐之自己,则是一位来自大城市的私家侦探,受某地质研究基金会(名字模糊不清)的委托,前来调查这片被称为“灰水盐沼”的广袤湿地近期发生的离奇地质沉降和人员失踪事件。
他的“任务”是查明真相,评估风险。
“巴顿?”
陆隐之几乎是下意识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声音带着刚脱离险境的沙哑,同时也迅速进入了角色。
“我没事,只是…不小心滑了一跤,有点晕。”
说着,陆隐之揉了揉太阳穴,掩饰着先前事情带来的精神冲击和身体不适。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巴顿松了口气,但脸上的恐惧并未散去。
“这鬼天气越来越邪门了,雾浓得化不开,还带着股…死鱼烂虾沤透了的味儿。
陆先生,我们得赶紧离开这水边,天快黑了!”
说着,他紧张地再次看了看浓雾深处,仿佛里面藏着择人而噬的怪兽。
“天黑?
那现在是什么时间?”
陆隐之举起他那块指针错乱的怀表向着巴顿示意道。
巴顿瞥了一眼,露出困惑的表情:“您的表…坏了吧?
看日头。”
巴顿指了指铅灰色天空上一个模糊的亮斑“大概下午三西点的样子,在这鬼地方,时间感都乱了。
重要的是,太阳一落山,这盐沼…就彻底不是人待的地方了!”
他的声音带着十分清晰的恐惧。
“好,我们走。”
陆隐之没有纠结于因为巴顿刚刚的话而产生的疑惑,收好怀表,站起身,脚踝却传来一阵刺痛,是刚才摔倒时扭伤的。
忍着痛,陆隐之看向巴顿:“最近的落脚点在哪?”
“灰水镇。”
巴顿指着浓雾中的一个方向,语气沉重,“离这儿还有好几里烂泥路。
希望…希望能在天黑透前赶到。”
说罢,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盯着陆隐之,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迷信的告诫:“陆先生,您刚来,不清楚,路上记住,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别往水里看!
尤其…别看水里的倒影!
盐沼在低语…它在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