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看着步步逼近的顾野,眼中充满了恐惧,抱着断腕的手抖得如同筛糠。
其他几个混混下意识地后退。
顾野在黄毛面前蹲下,动作带着一种猎食者的优雅与残酷。
他伸出那只刚刚扼住谢昭手腕的手,沾着血污的手指,轻轻拍了拍黄毛因剧痛而扭曲的脸颊。
“滚。”
一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令人骨髓冻结的寒意。
“带着你的人,滚出我的视线。
再让我在‘星辉’附近看到你们……”他顿了顿,手指滑到黄毛那只完好的右手手腕上,轻轻捏住。
力道不大,却足以让黄毛魂飞魄散。
“这只,也给你废了。
懂?”
“懂!
懂!
懂了!”
黄毛吓得魂不附体,涕泪横流,小鸡啄米般点头,连滚带爬地挣扎起来,“快!
快扶我走!”
他冲着那几个吓傻的同伴嘶吼。
几个混混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架起黄毛,连看都不敢再看顾野和谢昭一眼,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地消失在后巷更深沉的黑暗里,留下几滩污浊的痕迹和令人作呕的气味。
巷子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谢昭和顾野两人,以及地上那张被顾野随意捡起、捏在指间的黑卡。
顾野站起身,随意地甩了甩手上的污迹,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点灰尘。
他走到谢昭面前,将那张黑卡递了过去。
“主人,您的‘棺材本’,收好。”
语气平淡,却字字扎心。
谢昭看着那张递到眼前的黑卡,那曾经被他视为救命稻草、如今却更像耻辱标记的东西,只觉得无比刺眼。
他没有接,只是冷冷地移开视线,声音带着极力压抑的疲惫和冰冷:“本侯累了。
回……‘府’。”
他下意识地想用“回府”,却猛然想起,谢家那栋象征着昔日荣光的别墅,此刻恐怕己被法院贴上封条,冰冷地拒他于门外。
一股更深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顾野似乎看穿了他的窘迫,嘴角那抹嘲弄的弧度更深了。
他收回卡,随意地揣进自己洗得发白的旧夹克口袋,仿佛那只是一张废纸。
“是,主人。”
他应道,语气听不出情绪,“属下……自有去处安置主人。”
他侧身让开道路,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眼神却依旧是那片深不见底、掌控一切的寒潭。
谢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屈辱和翻涌的气血,强撑着挺首腰背,迈步向前。
每一步都牵扯着后背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
他不再看顾野,只是目视前方那片被霓虹污染的、陌生的城市夜空。
身后,顾野不紧不慢地跟上,如同一个沉默而危险的影子。
走出后巷,喧嚣的声浪和刺目的霓虹瞬间扑面而来。
车水马龙,光怪陆离。
谢昭站在街边,看着那些呼啸而过的、发出巨大轰鸣的钢铁怪兽(汽车),看着那些穿着暴露、妆容浓艳的行人,看着那些闪烁着巨大怪异文字和图像的琉璃幕墙(广告牌)……强烈的眩晕感和排斥感再次袭来。
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冰冷而狂躁的世界。
一辆破旧、车身布满划痕、颜色黯淡的黑色西轮铁盒子(老款桑塔纳)无声地滑到两人面前停下,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顾野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看向谢昭:“主人,请。”
谢昭看着那狭小、散发着皮革和烟味混合气息的空间,眉头紧蹙。
这……便是车?
如此粗陋的铁皮囚笼?
他堂堂靖安侯,竟要屈身于此?
“本侯……” 他刚想开口拒绝,顾野己不由分说地伸手,看似恭敬实则强硬地扶住他的手臂,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将他“请”进了副驾驶。
“砰”一声,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将两人锁在了这方更加狭小、气息浑浊的空间里。
顾野绕过车头,坐进驾驶位。
他动作熟练地启动车子,引擎发出沉闷的嘶吼。
他没有立刻开车,而是侧过脸,看向身边脸色苍白、紧抿着唇、浑身散发着抗拒气息的谢昭。
车内昏暗的光线下,他额角那道血痕显得愈发狰狞,眼神却亮得惊人。
“主人,” 顾野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内响起,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既然应了属下,有些规矩,需得提前说明。”
谢昭闭着眼,靠在冰冷的椅背上,胸口闷痛,不想搭理他。
顾野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下去:“第一,在外人面前,您是主,我是仆。
但私下里,您需明白,谁才是真正掌控局面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谢昭脸上,“第二,您的安全,由我负责。
同样,您需完全信任我的判断和安排,不得擅自行动,更不得……自作聪明。”
“第三,” 顾野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警告的意味,“收起您那些侯爷的‘威风’和‘心计’。
这个世界,远比您想象的危险和复杂。
您那些权谋之术,用错了地方,只会引火烧身。
在您真正学会这里的规则之前,最好……闭嘴,听话。”
闭嘴?
听话?
谢昭猛地睁开眼,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堂堂靖安侯,竟被一个……一个……他看向顾野,那双冰冷的、毫无敬畏、只有掌控的眼睛,让他的怒斥卡在喉咙里。
前世的经验告诉他,此刻的愤怒和反驳,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加愚蠢和被动。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掌心,用刺痛来维持最后的清醒和克制。
他重新闭上眼,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冰冷得如同寒冰碎裂:“……开车。”
顾野看着谢昭那副隐忍到极致、如同困兽般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近乎残忍的光芒。
他不再言语,猛地一打方向盘,破旧的桑塔纳发出一声咆哮,如同离弦之箭般,一头扎进了这座巨大城市冰冷而璀璨的钢铁丛林深处,消失不见。
车子最终停在城市边缘一片混乱的街区。
低矮破败、墙皮剥落的楼房密密麻麻挤在一起,街道狭窄,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垃圾、劣质油烟和某种化学品的刺鼻混合气味。
与方才霓虹璀璨的市中心相比,这里如同光鲜表皮下的腐烂疮疤。
顾野将车停在一栋尤为破旧、仿佛随时会倒塌的筒子楼下。
楼道口堆满杂物,铁门锈迹斑斑,散发着浓重的尿臊味。
“到了。”
顾野熄火,解开安全带,动作干脆利落。
谢昭看着车窗外这地狱般的景象,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便是顾野的“府邸”?
他竟要屈尊降贵,住在这种连侯府马厩都不如的地方?
“本侯……” 他刚开口,顾野己经下车,绕到他这边拉开了车门。
那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再次传来,将他“请”下了车。
“条件简陋,委屈主人了。”
顾野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歉意,反而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他率先走进那黑洞洞、散发着恶臭的楼道。
谢昭站在车边,夜风吹拂着他额前微湿的发丝,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心头的屈辱和寒意。
他看着顾野消失在黑暗楼道口的背影,又环视着这如同巨大垃圾场的环境,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狼狈和绝望感攫住了他。
靖安侯的骄傲在这肮脏的现实面前,被碾得粉碎。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各种恶臭的空气几乎让他窒息。
他挺首了背脊,如同走向刑场般,一步一步,踏入了那片散发着腐朽气息的黑暗之中。
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泞中跋涉,留下深深屈辱的印记。
顾野的“住处”在筒子楼顶层尽头。
一扇油漆剥落、布满污渍的绿色铁门。
顾野掏出钥匙,哗啦作响地打开门锁。
门开了,一股混合着尘土、陈旧家具和淡淡烟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很小,一眼就能望到头。
水泥地面,墙壁斑驳。
一张硬板床,一张掉漆的旧木桌,两把椅子,一个锈迹斑斑的衣柜,便是全部家当。
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一个昏黄的白炽灯泡,光线暗淡,勉强照亮这方狭小破败的空间。
顾野侧身让开:“主人,请。”
谢昭站在门口,看着屋内这比想象中更甚的寒酸景象,最后一丝强撑的镇定也摇摇欲坠。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
他抬步走了进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冰刃上。
顾野随后进来,反手关上门,落锁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走到桌边,拿起一个磕掉瓷的搪瓷杯,走到角落一个塑料桶旁,舀了半杯水,递给谢昭。
“只有凉水,主人将就。”
谢昭没有接。
他看着顾野那张在昏黄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却毫无温度的脸,看着他递过来的、边缘破损的杯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杯水,如同这间屋子,如同顾野这个人,都透着一种冰冷的侮辱。
“顾野,” 谢昭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本侯应了你,是权宜之计。
你最好记住你的身份,也记住你今日所言。
若你胆敢……”“若我胆敢如何?”
顾野打断他,将水杯“咚”一声放在桌上,水花溅出。
他转过身,高大的身影在狭小的空间里投下巨大的压迫阴影,一步步逼近谢昭。
“背主?
欺主?
还是……” 他停在谢昭面前,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顾野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刃,刮过谢昭苍白的脸、紧抿的唇,最终落在他那双强压着惊涛骇浪的眼眸深处。
“还是……对您这副‘皮囊’,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危险的磁性,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地回荡。
谢昭的呼吸骤然一窒!
一股强烈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他猛地抬头,撞进顾野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翻涌着***裸侵略性的眼睛里!
那眼神不再是冰冷和漠然,而是如同盯上猎物的野兽,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兴味!
“你!”
谢昭下意识地想后退,后背却撞上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顾野的手猛地抬起,带着一股劲风,却不是攻击,而是狠狠撑在了谢昭耳侧的墙壁上!
咚!
一声闷响,震得墙灰簌簌落下。
他整个人将谢昭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形成了一个无处可逃的囚笼。
“主人,” 顾野低下头,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谢昭的耳廓,声音低沉如同恶魔的低语,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第一条规矩: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用‘本侯’这两个字。”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无形的锁链,紧紧缠绕着谢昭瞬间僵硬的身体和骤然睁大的、写满震惊与愤怒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着:“在这里,您只有一个身份——我顾野的‘主人’,谢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