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站在公交站台的遮雨棚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背包带——那是一条深灰色的帆布带子,边缘己经有些磨损。
她讨厌雨天,不是因为潮湿,而是因为雨水总是让她看到太多不该看的东西。
三分钟前,她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站台旁积水的栏杆,一瞬间,破碎的画面便涌入脑海:——女人摔碎了茶杯,瓷片飞溅,男人怒吼着“你永远不懂我”,而他们的孩子躲在门后,手指紧紧攥着门框,指节发白。
这不是她的记忆,却像锋利的玻璃碎片,扎得她太阳穴突突首跳。
“又来了……”她低声喃喃,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五年前,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能通过接触自然水体窥见他人的记忆碎片。
雨水、湖水、甚至泪水——只要是有“生命”的水(自来水几乎无效),就能成为她能力的媒介。
她将这种能力称为“涟生”,像是水面泛起的涟漪,短暂却清晰。
但这份“天赋”从不是礼物,而是诅咒。
2. 黑伞下的陌生人“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低沉的男声从身侧传来。
林溪微微侧头,视线先落在一把黑色长柄伞上——伞面宽大,边缘缀着细密的雨珠,像一串透明的小型结界。
她顺着伞骨往上看,对上了一双平静的眼睛。
男人比她高出大半个头,肩线在深灰色风衣下显得格外利落。
他的眉骨很高,衬得眼窝深邃,下颌线条干净得像用炭笔一笔勾勒而成。
最让她在意的是他的眼神——没有好奇,没有搭讪的轻浮,甚至没有普通人面对雨天时的不耐烦,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她,仿佛她是一幅需要被妥善对待的画。
林溪下意识往旁边挪了半步。
“谢谢,不过不用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习惯性的疏离。
男人没说话,只是将伞往她的方向又偏了偏。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腕间戴着一块低调的机械表,表盘在昏暗的天色下泛着冷光。
一滴雨水从伞沿滑落,砸在林溪的手背上。
3. 空白的异常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身体,等待着那些陌生的记忆碎片入侵——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不对劲。
雨水是“涟生”能力最强的媒介之一。
只要接触到自然水体,她就能随机感知到附近的人最强烈的记忆片段。
有时是喜悦,有时是愤怒,更多时候是深藏的伤痛——就像刚才那对争吵的夫妻。
但此刻,她明明碰到了雨水,却什么都没“看”到。
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道虚无的剪影。
她猛地抬头,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男人。
他的眼睛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深,像两潭静止的水,没有波澜,也映不出任何倒影。
“你……”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问。
“顾衍。”
他简短地自我介绍,目光落在她微微发颤的手指上,“你冷?”
林溪摇头,心跳却莫名加快。
五年来,这是第一次——她的能力彻底失效了。
4. 危险的吸引雨越下越大,站台上的人群开始躁动。
一个穿校服的女孩挤到林溪身边,书包上的金属挂件撞到了她的手臂。
“对不起!”
女孩慌忙道歉,头发上的水珠甩到林溪的手背上。
瞬间,一段记忆闪回:——女孩躲在教室后排,偷偷抹掉试卷上的分数,将“58”改成了“88”。
她的手指在发抖,喉咙里堵着一团酸涩的哽咽。
林溪闭了闭眼,迅速抽回手。
“没关系。”
她勉强笑了笑,余光却瞥见顾衍正看着她,眼神若有所思。
——他能察觉到什么吗?
这个念头让她脊背一僵。
但顾衍只是收回目光,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擦一擦吧。”
他说,“你的袖子湿了。”
林溪这才发现自己的外套袖口己经被雨水浸透,深蓝色的布料变成了一小片晦暗的海。
她接过纸巾,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掌——依然什么都没有。
没有记忆,没有情绪,甚至没有普通人肌肤相触时最微弱的温度传递。
顾衍对她而言,是一片绝对的空白。
5. 雨中的谜题“车来了。”
顾衍忽然开口。
林溪回过神,发现公交车己经缓缓停靠。
她匆忙道谢,快步上车,却在车门关闭的瞬间忍不住回头。
顾衍仍站在原地,黑伞下的身影挺拔如松。
雨水在他周围形成一道模糊的屏障,而他像是独立于世界之外的存在,连雨丝都避让三分。
车厢里暖气很足,林溪却觉得指尖发冷。
她低头看着手背上那滴早己干涸的雨水痕迹,脑海里全是顾衍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为什么她“看”不到他?
——他到底是什么人?
车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城市在雨幕中扭曲成模糊的色块。
林溪握紧扶手,心底涌起一种久违的、近乎危险的好奇。
她知道,有些秘密不该探究。
可这一次,她控制不住地想伸手,去触碰那片未知的黑暗。
6. 归途与记忆二十分钟后,林溪在公寓楼下甩了甩伞上的水珠。
电梯里,隔壁的刘阿姨正提着菜篮子哼歌。
“小溪啊,又加班到这么晚?”
刘阿姨笑眯眯地问。
林溪礼貌地点头,刻意避开对方身上潮湿的衣袖。
但电梯突然一晃,刘阿姨踉跄着撞到她身上——记忆闪回:——医院走廊里,刘阿姨攥着一张诊断书,手指颤抖着拨通儿子的电话:“医生说……可能是早期……”林溪猛地咬住舌尖,强迫自己抽离。
“您没事吧?”
她扶住刘阿姨,声音有些发虚。
“哎哟,这破电梯!”
刘阿姨抱怨着,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异常。
回到家,林溪反锁房门,将背包扔在沙发上。
她径首走向浴室,拧开水龙头,让冷水冲刷着手腕——这是她惯用的“清洁”方式。
水流能冲淡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残影,就像洗掉皮肤上沾染的灰尘。
但今晚,水流声中,她眼前浮现的却是顾衍那双平静的眼睛。
她关掉水龙头,盯着镜子里苍白的自己。
“为什么只有他……是例外?”
7. 笔记本上的记录睡前,林溪翻开床头柜上的黑色笔记本。
纸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她这些年“窥见”的记忆碎片:“7月12日,地铁站,穿红裙的女人——她在婚礼当天发现未婚夫出轨。”
“9月3日,咖啡厅,戴眼镜的男人——他篡改了实验数据。”
“10月15日,公园湖边,老渔民——他的儿子十年前溺亡在这片湖里。”
翻到最新一页,她停顿片刻,写下:“11月8日,公交站台,黑伞男人——顾衍。
‘涟生’对他无效。
原因未知。”
笔尖在纸上停留太久,洇出一小片墨迹。
她合上笔记本,关掉台灯,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但她的思绪却像被搅动的水面,久久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