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蜷在沙发里,膝上摊着那本翻旧的《金刚经》,身旁的檀木盒敞开着,古镜静静躺着,镜面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
自从那晚在办公室见过镜中异象,他便鬼使神差地开始读经。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纸上的铅字像游动的墨鱼,钻进眼里却留不下痕迹。
他烦躁地合上书,指尖无意间触到镜缘的“无生”二字,那凉意突然变得灼人,像烙铁烫在皮肤上。
“嗡——”脑海里猛地炸开一片白光。
不是梦。
这次他异常清醒地“看”到:自己站在一间漏雨的禅房里,梁上挂着蛛网,墙角堆着半人高的柴火。
一个身着青衫的书生正跪在蒲团上,对着一尊残佛塑像发呆,正是上次梦中见过的那个身影——沈知非。
“施主还在执着于‘相’。”
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林未晞“看见”沈知非猛地回头,只见老禅师提着一盏油灯走进来,灯芯爆出一粒火星,落在沈知非摊开的宣纸上。
纸上是未完成的《风雨烛影图》,墨迹被火星灼出一个焦洞。
“大师,”沈知非的声音带着颤抖,“弟子不懂,为何慈悲如佛,却容这世间疾苦?
为何……”他指向残破的佛像,“连自身都难保?”
老禅师将油灯放在供桌上,火光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
“你看这烛火,”他用枯瘦的手指拨了拨灯芯,火焰骤然明亮,“若执着于‘烛’的形态,便看不见‘火’的本质。
佛相虽残,慈悲何曾缺损?”
林未晞“听”着这段对话,心脏莫名抽痛。
他想起自己办公室里那尊镀金的弥勒佛,嘴角永远上扬,却从未让他感到半分安宁。
突然,镜面的景象开始扭曲,沈知非的脸与老禅师的脸重叠在一起,化作无数光斑。
林未晞猛地回神,发现自己仍在公寓里,掌心却多了一道淡红色的灼痕,形状竟与镜背上的“无”字分毫不差。
古代·清晨·灵山古寺沈知非醒来时,额头上抵着一块冰凉的青砖。
昨夜老禅师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心湖,涟漪至今未平。
他走出禅房,见老禅师正在院子里扫地,竹扫帚划过青石板,发出“沙沙”的声响。
“大师,”沈知非上前接过扫帚,“弟子想明白了,佛相残缺,正如人生苦短,皆是‘无常’。”
他刻意用了从经卷里看来的词,期待得到认可。
老禅师却停下动作,指了指墙角一株从石缝里钻出的嫩竹:“你看它,破土时可曾问过‘石墙为何阻碍’?
晨露落下,它只管承接;狂风袭来,它只管弯腰。”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片竹叶,“扫地不是为了扫净落叶,是为了让心像这竹叶——雨来沾露,风过留声,却从不滞碍。”
沈知非握着扫帚的手一紧。
他想起自己苦读十年,字字句句都想刻进心里,恋人离世时,每段回忆都像钉子钉在骨头上。
原来他一首都在试图“扫净”生命里的落叶,却不知落叶本就是天地的一部分。
“去劈柴吧。”
老禅师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大殿。
沈知非来到柴房,举起斧头时,忽然想起昨夜烛火被火星灼穿的宣纸。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斧头落下——不是劈向柴垛,而是劈向自己心中那堵无形的墙。
“咔嚓”一声,柴未断,心却像被什么东西撬开了一丝缝隙,透进微凉的晨光。
他没注意到,柴房梁上的蛛网被斧风震落,一只蜘蛛坠下又迅速爬回,其轨迹竟与现代林未晞掌心的灼痕隐隐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