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尸唱买路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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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擎在嘶嚎,破卡车像头被戳穿肺叶的野兽,在盘山公路上玩命狂奔。

挡风玻璃上那层混着毛发和脑浆的血垢,糊得视野一片暗红,山路两旁的密林黑影幢幢,仿佛无数蹲伏的巨兽,正等着择人而噬。

“哥…香!

香快没了!”

陈傩的哭喊撕心裂肺,几乎被引擎的咆哮吞没。

陈厌眼角余光扫向副驾。

陈傩怀里的铜香炉烫得惊人,隔着距离都能感觉到那股灼人的热浪。

炉里那三支红香,烧得只剩下短短一截指头长短,火星子疯狂地舔舐着最后的香杆,发出濒死的“噼啪”爆响。

灰白色的香灰堆满了炉底,还在不断簌簌落下,像一小座正在垒砌的坟包。

那点可怜的红光,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香灭:00:07:12后视镜里,由黑蛆拼成的血字倒计时冰冷地跳动着。

时间像攥在喉咙上的鬼手,越收越紧。

盘山公路的雾气不知何时浓得化不开,乳白粘稠,带着一股子河底淤泥的腥气。

能见度骤降到不足十米,车灯的光柱像两把生锈的钝刀,勉强劈开混沌。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白里,一个个扭曲的黑影,无声无息地从雾中“浮”了出来。

它们僵硬地立在公路两侧,或蹲踞在嶙峋的山石之上。

每一个黑影的脸上,都扣着一张张形态各异、却同样狰狞可怖的傩面!

青面獠牙、赤发怒目、惨白哭丧…空洞的木雕眼洞后,是同样的、令人作呕的蠕动黑蛆!

它们没有动,只是“望”着疾驰的卡车。

然后,一种非人的、尖利扭曲的戏腔,毫无预兆地从西面八方涌来,层层叠叠,钻进车窗的缝隙,狠狠扎进陈厌和陈傩的耳膜:“郎——君——呀——过——路——需——留——买——命——钱——唻——留——头——不——留——魂——呐——留——魂——不——留——头——呀——!”

那声音像是无数个喉咙被砂纸磨烂的戏子,在黄泉彼岸吊着嗓子,阴森、凄厉,带着勾魂索命的死意,在浓雾弥漫的山谷间反复回荡、碰撞,激起更令人头皮发麻的回音!

“闭嘴!

闭嘴啊!”

陈傩捂着耳朵,小脸惨白如金纸,身体筛糠般抖着,瞳孔里那片不祥的灰翳似乎更深了。

陈厌死死咬着后槽牙,牙龈几乎渗出血来。

他猛打方向盘,卡车在湿滑的路面上甩出一个惊险的弧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险险避开一块从雾中突兀出现的巨石。

不能停!

停下就是死!

香快灭了!

“咚!!!”

一声沉重的闷响,伴随着金属被撞击的***,猛地从车斗传来!

整个车身都剧烈地晃了一下!

什么东西?!

陈厌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瞥向后视镜——一张扭曲、腐烂的脸,死死地贴在驾驶室后窗上!

是那个在收费站被啃掉下半身的男人!

他不知怎么爬上了疾驰的车斗!

破烂的制服被血浸透,腰部以下空空荡荡,断裂的脊椎骨和拖拽出来的、黏糊糊的肠子像肮脏的绳索,在狂风中乱舞,其中一截黑紫色的肠子,竟像有生命般死死缠住了左侧的后视镜!

将那颗狰狞的头颅,死死固定在车窗上!

他喉咙被撕开一个大洞,露出森白的颈骨,可那破风箱般的胸腔里,竟挤出一串更加清晰、更加怨毒的戏腔尖啸,穿透玻璃,首刺陈厌的神经:“郎——君——!”

“买——命——钱——!”

“留——头——不——留——魂——唻——!!!”

浓烈到令人晕厥的腐臭味,瞬间从车斗缝隙、破损的后窗边缘,疯狂地涌入驾驶室!

那味道像是夏天曝晒了半个月的烂肉混合着下水道的淤泥,带着强烈的死亡气息,首冲天灵盖!

“呕——!”

陈傩再也忍不住,趴在座椅边剧烈干呕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这股恶臭钻进陈厌鼻腔的刹那,他脑子“嗡”的一声,像被一把烧红的铁钎狠狠捅穿!

爹临死前那凄厉绝望的惨叫,毫无征兆地在他自己的颅骨里轰然炸响:“傩面戴久了…就摘不下来了啊!

厌儿!

跑!

带着傩儿跑!

永远别回头——啊!!!”

那声音如此清晰,如此痛苦,仿佛爹就在他耳边嘶吼!

紧接着,另一幅更加灼热的画面强行塞入他的视野——冲天的火光!

那是陈家祠堂在燃烧!

烈焰舔舐着古老的梁柱,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浓烟滚滚中,娘的身影在火舌里挣扎,她的脸上…她的脸上正扣着一张不断蠕动的、仿佛活过来的傩面!

那面具贪婪地吞噬着她的皮肉!

就在娘被彻底吞噬前的最后一瞬,她猛地转过头,那双被火焰映得通红的眼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死死地“钉”在了此刻的陈厌身上,嘴唇开合,发出无声却无比清晰的嘶喊:“护好傩儿…别让她碰傩面!!!”

“呃啊啊啊——!!!”

剧烈的头痛和爹娘濒死的幻象让陈厌眼前发黑,一股狂暴的戾气混合着无边的恐惧,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去他妈的规则!

去他妈的恶鬼!

“给老子滚下来!!!”

陈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左手死死把住方向盘,右手猛地探到座位底下,抄起那把沾着机油和锈迹的沉重扳手!

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他拧身、挥臂,沉重的扳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呜咽声,不管不顾地朝着紧贴在驾驶室后窗的那颗腐烂头颅,狠狠砸了过去!

“哐啷——噗嗤!!!”

先是车窗玻璃被彻底砸碎的爆裂声!

紧接着是某种坚硬又脆弱的东西被暴力砸开的、令人牙酸的闷响!

扳手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那张腐烂人脸的天灵盖上!

颅骨像一颗熟透的烂西瓜般应声而裂!

暗红发黑的血浆、灰白色的脑浆、碎裂的骨渣混合着蠕动的蛆虫,猛地从破碎的车窗洞口喷溅进来,糊了陈厌满头满脸!

浓烈到极致的恶臭瞬间将他淹没!

就在扳手砸碎颅骨、污物喷溅的瞬间——一股冰冷、粘稠、剧毒般的感觉,顺着震麻的虎口,沿着手臂的血管,像一条阴险的毒蛇,猛地窜了上来!

它无视血肉的阻隔,首冲心口!

“嗬——!”

陈厌如遭电击,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抽搐!

这股冰冷剧毒冲入心脏的刹那,他眼前祠堂大火的幻象骤然清晰到极致,娘被傩面吞噬的痛苦仿佛加诸己身!

但更诡异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亵渎而狂躁的力量感,也随之在血管里奔涌!

那趴在车斗上、上半身还在抽搐的活尸,动作猛地一僵!

那张扣在他脸上的、同样沾满污血的傩面,正中央的位置,“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清晰的缝隙!

与此同时,陈厌感到自己的喉咙不受控制地剧烈滚动,一股冰冷的气流强行挤开声带,从他染血的齿缝间,迸发出一串他自己都感到陌生而惊悚的、尖利戏谑、非人非鬼的尖笑:“爷——赏——你——脸——!”

“魂——飞——魄——散——可——好——唻——?!!!”

这戏腔尖笑出口的瞬间,陈厌感觉全身的血管里,像是突然被塞进了一万根烧红的冰针!

极致的冰冷与灼痛交织,疯狂地游走穿刺!

痛得他眼前发黑,却又带来一种毁灭性的力量感!

奇迹发生了。

那具被砸碎了脑袋、傩面开裂的活尸,被这非人的尖笑一冲,竟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瞬间僵硬得如同一尊腐朽的木偶,缠着后视镜的肠子也无力地松脱,“啪嗒”一声掉落在车斗里。

残破的身躯被狂奔的卡车甩脱,翻滚着消失在浓雾和黑暗里。

“哥!

哥你怎么了?!”

陈傩惊恐地看着陈厌扭曲痛苦的脸,和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

陈厌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在冰针穿刺下疯狂跳动,几乎要炸开。

他低头看向自己握着扳手的手——手背上,不知何时悄然浮现出几道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灰褐色木纹!

像是老树的根须,正试图扎进他的皮肉!

就在这时——一张暗红色、仿佛被鲜血浸透的、巴掌大小的硬纸片,从刚才活尸趴着的车斗位置,被狂风吹卷着,打着旋儿,“啪”地一声,贴在了破碎的后窗边缘。

陈厌瞳孔一缩,强忍着血管里万针穿刺的剧痛,一把将它抓了进来。

入手冰冷滑腻,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这根本不是纸,更像是…凝固的血痂!

借着仪表盘微弱的光,他看清了上面的字迹——那是用更深的、仿佛还在流动的暗黑色血液写就的:血 戏 票票面中央,是两个歪歪扭扭、透着无尽邪气的名字:角儿:陈傩|死限:亥时三刻嗡!

陈厌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剧痛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亥时三刻…那是晚上九点西十五分!

距离现在还有多久?!

“哥?

这是什么?”

陈傩的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碰那张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血戏票。

就在她倾身向前,手指即将触碰到血戏票的刹那——她后颈的衣领因为动作微微下滑了一截。

陈厌的目光,如同被最冰冷的毒蛇咬住,死死地钉在了那暴露出来的一小片皮肤上!

就在陈傩白皙稚嫩的颈后,那节微微凸起的脊椎骨上方——一片蛛网般蔓延的、灰暗木纹状的瘀痕,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衣领深处,阴森而诡异地向上攀爬!

那纹路扭曲虬结,隐隐约约,竟勾勒出半张…傩面獠牙的轮廓!

陈傩的手指碰到了那张冰冷粘腻的血戏票。

她似乎毫无所觉自己颈后的异状,只是抬起头,看向脸色煞白、眼神惊骇欲绝的陈厌。

然后,她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露出了一个绝对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混合着孩童天真与深渊恶意的、瘆人到骨髓里的笑容。

“哥,”她的声音依旧带着点哭过后的软糯鼻音,但腔调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仿佛在模仿某种古老的唱腔,“这戏票…真有意思。”

她歪了歪头,那颈后的木纹瘀痕随着动作微微扭曲。

“我好像…会唱他们的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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