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倒在地毯上时,视线己经碎成了无数片——水晶灯的光晕、雷老虎狰狞的脸、保镖袖口闪着寒光的匕首,还有那些从指缝间滚落的筹码,每一片都沾着他温热的血。
“呵,还想看牌?”
雷老虎的皮鞋碾过谢天龙的手背,鳄鱼皮的纹路擦过他指节的伤口,“谢少,你以为这真是赌牌?”
谢天龙咬着牙,血沫从嘴角溢出,染红了墨绿色的台呢。
他终于看清了荷官袖口露出的微型摄像头,那镜头正对着他的牌面,数据线沿着桌腿蜿蜒,消失在雷老虎身后的阴影里。
原来从他坐下的那一刻起,自己手里的牌就像摊开的报纸,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
“你爹当年断我货船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
雷老虎蹲下身,金戒指捏着谢天龙的下巴,强迫他抬头,“他总说‘赌场得意,江湖失意’,结果呢?
还不是死在自家码头的鱼肚子里?”
这句话像淬毒的针,扎进谢天龙早己麻木的神经。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最后一通电话,背景里有海浪声和金属碰撞的脆响,老人只来得及说“小心雷老虎的千术……”,然后就是忙音。
那时他以为是普通的警告,现在才懂——父亲说的“千术”,根本不是牌桌上的伎俩,而是这场横跨三天的绝杀局。
“荷官,把他的牌翻开。”
雷老虎松开手,拍了拍裤子上的褶皱。
荷官的手还在抖,指尖触到那张红桃7时,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
牌面翻开的瞬间,VIP厅里死一般寂静,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19点。
谢天龙赢了。
雷老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随即被暴怒取代。
他一脚踹翻赌桌,筹码滚落一地,碰撞声像无数细碎的哭嚎。
“赢了又怎么样?”
他揪起谢天龙的头发,将他的脸按在满地的筹码上,“你看清楚,这些筹码能替你挡刀子吗?
能让你爹活过来吗?”
谢天龙的额头磕在筹码堆上,棱角分明的筹码边缘划破了皮肤,血混着筹码上的灰尘,糊了他一脸。
但他笑了,笑声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震得雷老虎的手都在发颤。
“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拿走那些地?”
谢天龙咳着血,视线却死死锁住雷老虎的眼睛,“牌照转让需要……总督府签字……码头的产权……在信托基金里……你什么都拿不到……”雷老虎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确实没想过这些——在他的世界里,杀人夺产就像赌大小一样简单,从来不知道还有法律条文、信托协议这些东西。
“你耍我?”
他猛地抽出保镖腰间的手枪,枪管顶在谢天龙的太阳穴上,保险栓“咔哒”一声,像死神扣动了扳机。
谢天龙闭上眼,血从眼角滑落,在地毯上晕开一小朵暗红的花。
他想起十六岁那年,父亲第一次带他来赌场,指着满场的筹码说:“这些亮晶晶的东西,最能照出人心。
你要记住,真正的赌徒,押的从来不是钱。”
那时他不懂,现在懂了。
他押的是谢家百年的根基,是父亲用命护下的产业,是自己这条不服输的命。
枪声在VIP厅里炸开,震碎了水晶灯的一角。
碎片坠落,像一场迟来的雨。
谢天龙倒在血泊里,视线最后落在天花板的水晶灯上。
灯光透过染血的镜片,在他眼前折射出一片猩红的光晕,像极了他第一次在赌场赢钱时,父亲递给他的那杯红酒。
温热,且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雷老虎扔掉手枪,胸口剧烈起伏。
他看着倒在地上的谢天龙,忽然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
这个被他视为囊中之物的纨绔子弟,到死都在用眼神嘲笑他——嘲笑他赢了牌局,却输了整个赌局。
“把他拖出去,扔去喂鱼。”
雷老虎踹了一脚地上的尸体,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烦躁,“记住,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谢天龙是输光家产,畏罪***的。”
保镖们七手八脚地抬走谢天龙,留下一路拖拽的血痕,像一条红色的蛇,蜿蜒着爬向门口。
满地的筹码还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其中几片沾着暗红的血,在绿色地毯的映衬下,像极了赌场门口那些妖艳的罂粟花。
雷老虎捡起一枚染血的筹码,放在指尖掂量着。
这枚价值一万港币的筹码,此刻却重得像块烙铁。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哪里做错了——明明赢了所有的牌,为什么心里却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一块?
窗外的霓虹不知何时暗了下去,晨曦正从海平面爬上来,给葡京赌场的金色外墙镀上了一层冷白的光。
新的一天开始了,赌局还在继续,只是那个敢用一个亿梭哈的年轻人,再也看不到了。
只有地毯上那朵暗红的血迹,还在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惨烈——在这场以命相搏的赌局里,有人输了钱,有人赢了势,却没人真正赢过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