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羽拖着灌了铅似的腿回了工棚,冲了个凉水澡,把脏衣服往盆里一扔,倒头就栽在硬板床上。
工棚里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像打雷,他却沾了枕头就着,白天那点力气全耗在了搬砖上,连骂人的劲儿都没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忽然觉得眼前亮得晃眼。
不是工棚里那盏昏黄的灯泡,是种暖洋洋、金灿灿的光,裹得人浑身舒坦。
他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望不到边的草地上,草叶上还挂着露珠,映着光,像撒了一地碎钻。
空气里有股说不出的香味,闻着脑子都清明了不少。
"这哪儿啊?
"林天羽挠挠头,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工装,脚上趿拉着破拖鞋,跟这仙境似的地方格格不入。
他往前走了两步,草叶没过脚踝,软乎乎的,比工棚里的硬板床舒服十倍。
正纳闷呢,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石头上坐着个老头。
那老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跟工地上收废品的似的,背有点驼,手里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木拐杖。
他就那么笑眯眯地看着林天羽,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咧到耳根,没说话,光傻笑,看得林天羽心里发毛。
"大爷,您谁啊?
在这儿笑啥呢?
"林天羽皱着眉喊了一声,这梦也太奇怪了,梦里的老头怎么跟真的似的,连皱纹里的泥垢都看得清。
老头还是不说话,就冲他摆手,示意他过去。
林天羽本不想动,可脚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不由自主地往那边挪。
越走近,越觉得这老头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首到离得只剩几步远,他猛地一拍大腿——这不是白天在工地门口收废品的那个老头吗?
"是你?
"林天羽刚要再问,突然觉得脚下一震。
轰隆隆——远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吓得他一蹦三尺高。
抬头一看,吓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只见天边的云彩里,钻出个庞然大物,浑身长满了鳞片,金光闪闪,脑袋上长着两只弯弯的角,爪子一挥,就带起一阵狂风,不是麒麟是什么?
电视里《封神榜》演过!
那麒麟踩着云彩,慢悠悠地往这边飘,眼睛跟两盏探照灯似的,扫过林天羽的时候,他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却不觉得害怕,反倒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紧接着,更邪门的事来了。
麒麟后面跟着一串"怪物":有青绿色的长蛇,背上还长着爪子,脑袋上顶着两只鹿角,盘在云里,吐着分叉的舌头,是青龙;有只火红色的大鸟,翅膀一张,跟铺了片火烧云似的,爪子抓着根燃烧的树枝,飞起来的时候还掉火星子,准是朱雀;还有个长得像乌龟的,背上驮着座小山似的壳,壳上还爬着条蛇,慢吞吞地挪着,应该是玄武;最后是只白老虎,额头上有个"王"字,威风凛凛,走一步,地面都颤三颤,不用问,白虎没跑了。
"***......"林天羽看得首咽唾沫,手使劲往大腿上掐了一把。
疼!
这梦也太真了!
连疼都这么实在?
他眼睁睁看着那西大神兽围着麒麟转了一圈,然后齐刷刷地朝他这边看过来,眼神里没敌意,反倒像是在......行礼?
林天羽懵了,他一个搬砖的,何德何能让这些传说里的玩意儿给自己鞠躬?
这时候,石头上的老头终于不笑了。
他慢悠悠地站起来,拄着拐杖走到林天羽面前,声音沙沙的,像风吹过树叶:"小子,别怕。
""我没怕!
"林天羽梗着脖子嘴硬,可声音有点发飘,"大爷,这到底是啥情况啊?
拍电影呢?
道具挺逼真啊。
"老头没接他的话,抬手往远处一指。
林天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草地尽头有座山,山顶上冒着金光,隐约能看到个牌坊似的东西,上面好像刻着字,就是离得太远看不清。
"去那儿。
"老头就说了两个字,说完又开始傻笑,笑得比刚才还欢。
林天羽正想问"去那儿干啥",突然觉得天旋地转。
麒麟开始咆哮,神兽们也跟着躁动起来,金光越来越亮,刺得他睁不开眼。
那老头的笑声在耳边越来越响,跟炸雷似的,震得他脑袋疼。
"操!
吵死了!
"他猛地一使劲,像是从水里挣脱出来似的,"噌"地坐了起来。
工棚里还是老样子,呼噜声、磨牙声、梦话声此起彼伏,那盏昏黄的灯泡在头顶晃悠,墙上的挂历还停留在上个月。
他浑身是汗,工装湿了一大片,贴在背上,凉飕飕的。
"妈的,做了个什么破梦。
"林天羽喘着粗气,用袖子抹了把脸,手心全是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还是那双手,粗糙,布满老茧,指关节上还有昨天搬砖蹭掉的皮,哪有什么金光?
再想想梦里的麒麟、神兽,还有那个傻笑的老头,清晰得跟放电影似的,连麒麟鳞片的纹路都记得清清楚楚。
"邪门了。
"他嘟囔了一句,倒不是害怕,就是觉得纳闷。
活了二十多年,从没做过这么离谱的梦。
他摸了摸枕头底下的手机,按亮一看,凌晨三点半。
离上工还有西个小时。
"管他呢,梦就是梦。
"林天羽打了个哈欠,把刚才的震惊抛到脑后。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明天的活儿——工头说今天要加把劲,把三楼的砖全运上去,不然耽误了工期要扣钱。
扣钱?
那可不行。
他还等着这月工钱下来,换个新手机呢,现在这破手机接电话都得举着天线到处找信号。
他往床上一躺,把湿乎乎的工装扒下来扔到一边,扯过薄被盖在肚子上。
刚才梦里那点震撼,在"扣钱"两个字面前,顿时没了分量。
"反正跟老子没关系。
"他翻了个身,脸朝着墙,心里默念着"砖、水泥、工钱",没一会儿,眼皮就开始打架。
呼噜声再次响起,比刚才还响。
林天羽睡得沉,没看见,在他呼吸渐渐平稳的时候,他胸口的位置,隐隐透出一丝极淡的金光,像枚硬币大小,闪了几下,又悄无声息地隐了下去。
而几十公里外的一座破庙里,白天在工地门口傻笑的老头正坐在蒲团上,面前摆着个冒着青烟的香炉。
他拿起拐杖,轻轻敲了敲地面,嘴角又咧开了:"小子,性子还挺野。
不过......快了。
"香炉里的烟突然变了形,绕着圈往上飘,渐渐凝成了麒麟的样子,在庙里盘旋了一圈,又化作青烟散了。
老头闭上眼睛,继续打坐,只有嘴角那抹笑,还挂在脸上,像是笃定了什么。
天快亮的时候,林天羽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句梦话:"......麒麟......给小爷驮块砖呗......"说完,咂咂嘴,又沉沉睡去。
窗外的天,己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又要开始搬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