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风带着湿意扑在脸上，她拢了拢肩上的披肩，看着停在路边的车流光怪陆离，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我让张伟景先送你回去？”
陈嘉仪揉着有些发僵的脖颈，眼底带着熬夜的红血丝，“你工作室离这儿不远吧？”
“不用，我自己开车了。”
胡冰缘指了指街角的停车位，“你也早点回去休息，今天忙了一天。”
陈嘉仪打了个哈欠，踩着高跟鞋往张伟景的车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朝她挥挥手：“记得看邮箱！
我刚让助理把宇诚集团新总部的建筑结构图发你了，或许能帮上忙。”
胡冰缘笑着点头，目送他们的车汇入车流后，才转身走向自己的白色轿车。
钥匙***锁孔的瞬间，她忽然想起孙宇诚留在露台上的那道目光 —— 不算温和，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仿佛能看穿她藏在冷静外表下的犹豫。
发动车子时，车载音响里恰好飘出一首旧歌。
胡冰缘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轻轻叩击着，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个被孙宇诚拾起的草图 —— 空中庭院的构想其实在三个月前就有了雏形，她想在三十层的高空设计三个悬浮的庭院，用玻璃栈道连接，让阳光能透过庭院洒进中庭。
但团队里的老设计师都说太冒险，“宇诚集团要的是稳重，不是噱头”，她便暂时压了下来。
可今晚孙宇诚那句 “为什么没放进初稿里”，像根细针戳破了她的顾虑。
车子驶过外白渡桥时，胡冰缘忽然打了方向盘。
原本该右转往公寓方向的车，此刻正朝着相反方向的创意园区驶去 —— 那里有她的 “冰缘设计” 工作室。
凌晨两点的创意园区静得能听见风扫过梧桐叶的声音。
胡冰缘推开工作室的玻璃门时，感应灯应声亮起，照亮了散落着草图的长桌。
靠窗的工位上还亮着一盏台灯，施文琪正趴在键盘上打盹，手边的咖啡杯早就空了。
“文琪？”
胡冰缘放轻脚步走过去，看到女孩眼下的乌青，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施文琪是她工作室的首席设计师，也是她最得力的助手，这次宇诚集团的项目，两人几乎泡在工作室里熬了半个月。
“冰缘姐？”
施文琪猛地惊醒，揉着眼睛抬头，看到胡冰缘手里的文件袋，瞬间清醒过来，“你从酒会回来了？
怎么样？
见到孙宇诚了吗？”
胡冰缘把披肩搭在椅背上，将文件袋里的草图摊开在桌面上：“见到了。
他说我们的初稿太保守。”
施文琪凑过来看那些草图，指尖点在那张空中庭院的设计上：“那他看到这个了吗？
我就说这个想法不该删！
你看这里的挑高设计，如果用双层夹胶玻璃，承重完全没问题，而且……而且能让整个建筑有呼吸感。”
胡冰缘接过她的话，目光落在图纸边缘的计算公式上，“但结构工程师说，三个悬浮庭院会增加 30% 的施工难度。”
“可孙宇诚不是普通人。”
施文琪忽然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的，“我今天下午查了他去年收购的那家新能源公司，他们的总部大楼用了全球首例的光伏玻璃幕墙，当时业内也说太冒险，结果现在成了地标建筑。
这种人，根本不怕‘冒险’，他怕的是‘平庸’。”
胡冰缘看着施文琪激动的样子，忽然笑了。
她总觉得自己比这个二十五岁的姑娘沉稳，却忘了年轻人才有的那股锐气 —— 那种相信好设计能击穿一切规则的笃定。
“把建筑结构图调出来。”
胡冰缘拉开椅子坐下，指尖在键盘上敲了两下，屏幕瞬间亮起，“陈嘉仪刚发了最新版的，我们看看能不能把空中庭院的位置再调整一下。”
施文琪立刻坐首身体，跳出 CAD 图纸。
深蓝色的线条在屏幕上纵横交错，勾勒出这座未来摩天大楼的骨架。
胡冰缘放大三十层的结构图，指尖点在中庭的位置：“把东侧的承重柱向里移两米，这里做挑空，第一个庭院就架在这里。”
“那西侧的管道井怎么办？”
施文琪快速切换着图层，“移柱会影响管线排布。”
“让管线从庭院下方绕过去，用隐形支架固定。”
胡冰缘从笔筒里抽出红色马克笔，在打印出来的图纸上画了条弧线，“你看，这样既不影响功能，还能在庭院底部做灯光设计，晚上从楼下看，就像悬浮的星河。”
施文琪的眼睛越来越亮，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嘴里念念有词地计算着尺寸。
胡冰缘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心里那点犹豫彻底散了 —— 或许就该这样，不管竞标结果如何，总要拿出真正想做的设计。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白时，第一版修改方案终于有了雏形。
施文琪趴在桌上睡得正香，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胡冰缘轻轻给她盖上毯子，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日出。
橘红色的光从云层里漫出来，给创意园区的老厂房镀上一层金边。
楼下的早餐摊支起了遮阳棚，穿着校服的学生背着书包匆匆走过。
这座城市正在苏醒，带着一种生机勃勃的嘈杂，和深夜的寂静判若两地。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了两下，是陈嘉仪发来的消息：“姚家豪刚才在朋友圈发了张和阮心怡的合照，配文说‘预祝合作顺利’，你说他们会不会在抢宇诚的项目？”
胡冰缘点开图片。
照片里姚家豪搂着阮心怡站在画廊里，背景是挂着的抽象画。
她盯着那行配文看了两秒，忽然想起姚家豪昨晚说的那句 “能不能拿出真本事”，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回了句 “知道了”。
放下手机时，她的目光落在桌角的台历上 —— 距离竞标会还有三天。
上午九点，工作室的其他人陆续到了。
看到长桌上摊开的新方案，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胡冰缘简单说了下修改思路，原本以为会有人反对，没想到负责结构的老设计师老李推了推眼镜：“我刚才算了下承重，只要施工方用高强度螺栓，应该没问题。
年轻人敢想，我们这些老头子也得跟上。”
团队的积极性被彻底调动起来。
有人去联系材料供应商确认光伏玻璃的参数，有人拿着新图纸去找结构工程师复核，施文琪睡醒后立刻投入到效果图的渲染中。
胡冰缘站在长桌旁，看着大家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这次竞标结果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 这种为了一个想法共同往前冲的感觉，己经很久没有过了。
中午吃外卖时，施文琪忽然指着电脑屏幕惊呼：“冰缘姐，你看这个！”
屏幕上是财经新闻的推送，标题格外醒目：“宇诚集团宣布与欧洲车企成立联合研发中心，孙宇诚亲自担任董事长”。
配图里的男人穿着黑色风衣站在签约台前，侧脸线条冷硬，眼神却透着一股势在必得的锐利。
“他这是要把新能源和汽车制造绑在一起？”
施文琪嚼着汉堡，“这步棋也太大了吧？”
胡冰缘滑动屏幕看着报道，注意到一个细节 —— 联合研发中心的选址，就在宇诚集团新总部旁边的地块。
她忽然意识到，孙宇诚要的可能不只是一栋办公楼，而是一个能承载他商业版图的 “生态圈”，那栋建筑需要的不只是美观，更要有能容纳未来变化的弹性。
“把三十层的会议室改成可拆卸隔断。”
胡冰缘立刻翻出图纸，“如果以后要增加研发团队，随时能调整空间布局。”
老李拿着计算器走过来：“我刚和结构所的朋友通了电话，他说空中庭院的抗震设计可以用阻尼器，就是成本会高一些。”
“加进去。”
胡冰缘毫不犹豫，“成本问题让甲方去考虑，我们只负责做到最好。”
下午三点，杨京惊的电话突然打到了胡冰缘的手机上。
看到来电显示时，她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 —— 这个在酒会上挡开姚家豪的男人，声音隔着听筒传来时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胡小姐，孙总让我问一下，贵公司的竞标方案是否需要补充材料？
宇诚集团的建筑声学报告刚整理好，可以发你一份。”
胡冰缘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麻烦您了，我让助理把邮箱发过去。”
挂了电话，施文琪凑过来一脸好奇：“孙宇诚的特助怎么会主动联系我们？
难道他真的看好我们的方案？”
胡冰缘看着电脑屏幕上刚收到的邮件，附件里是厚厚的声学报告 —— 从电梯井的隔音处理到会议室的混响系数，数据详尽得让她惊讶。
她忽然想起孙宇诚在露台上说的那句话：“希望能看到更有意思的方案。”
或许，他不是在客套。
傍晚时分，姚家豪忽然出现在工作室门口。
他穿着灰色西装，手里拿着个文件袋，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胡小姐，忙着呢？”
胡冰缘放下手里的图纸，语气平淡：“姚总有事？”
“听说你们在修改方案？”
姚家豪走到长桌旁，目光扫过那些草图，“其实不用这么费劲。
我和宇诚的采购部总监很熟，你要是愿意把建材供应交给姚氏，我可以帮你递句话。”
施文琪在旁边听得皱起眉头，刚要说话被胡冰缘按住了手。
她看着姚家豪眼里的算计，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姚总觉得，孙宇诚那种人，会让别人左右他的决定？”
姚家豪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语气沉了沉：“胡小姐别给脸不要脸。
我是看在大家都是年轻人的份上才来提醒你，宇诚集团的项目不是那么好拿的，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以后在申城的设计圈可不好混。”
“那就不劳姚总费心了。”
胡冰缘站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还要忙，失陪。”
姚家豪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冷笑一声：“行，我倒要看看，你的空中楼阁能搭到几时。”
说完摔门而去。
工作室里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施文琪气得攥紧拳头：“他怎么能这么说话！
什么叫空中楼阁？”
胡冰缘却忽然笑了，走到图纸前拿起红笔，在 “空中庭院” 西个字旁边画了个笑脸：“他说对了一半，确实是空中楼阁 —— 但我们要让它稳稳地立在三十层高空。”
傍晚的夕阳透过落地窗斜斜地照进来，把图纸上的线条染成暖金色。
胡冰缘看着团队成员们重新投入工作的身影，忽然觉得姚家豪的威胁就像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 真正重要的，是他们此刻手里正在绘制的未来。
晚上八点，最终版方案终于定稿。
施文琪抱着笔记本电脑，眼睛熬得通红，却兴奋地说：“效果图渲染好了！
冰缘姐你快看！”
屏幕上，三十层的高空庭院悬浮在玻璃幕墙上，藤蔓植物沿着钢结构攀爬，玻璃栈道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傍晚的霞光穿过庭院洒进中庭，给大理石地面镀上一层温柔的橘色。
最妙的是夜景图 —— 三个庭院的底部亮起星光般的灯光，远远望去，整栋大楼仿佛嵌着三颗流动的星辰。
“太漂亮了……” 有人忍不住感叹。
胡冰缘看着屏幕，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这三个月的熬夜晚班，改了又改的图纸，甚至姚家豪的挑衅，此刻都化作了这张效果图里的光。
她拿出手机，给陈嘉仪发了条消息：“方案改好了，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很满意。”
陈嘉仪几乎是秒回：“我就知道你能行！
对了，刚听说徐文亦的启星资本也参与了宇诚集团的融资，他今晚在朋友圈发了张和孙宇诚的合照，看起来关系不一般。”
胡冰缘点开陈嘉仪发来的照片。
徐文亦穿着浅色西装站在孙宇诚旁边，两人正举杯碰酒，背景像是在私人会所。
她盯着照片看了两秒，忽然想起酒会上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 —— 文质彬彬的外表下，藏着资本圈特有的精明。
“知道了。”
她简单回复后，把手机揣回口袋，“大家今天都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上午我们过一遍竞标演示稿。”
团队成员陆续离开后，工作室里只剩下胡冰缘一个人。
她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创意园区的灯一盏盏熄灭，远处的陆家嘴却依旧灯火璀璨。
那栋即将拔地而起的宇诚集团新总部，未来也会成为这片夜景的一部分。
手机再次震动时，她以为是陈嘉仪的消息，低头却看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简单一句话：“期待后天的演示。”
没有署名，但胡冰缘几乎立刻猜到了是谁。
她握着手机站在窗前，晚风吹起窗帘的一角，带着城市特有的喧嚣。
远处的天际线在夜色中起伏，像一条沉睡的巨龙。
胡冰缘忽然想起孙宇诚在露台上的侧脸，想起他说 “有点意思” 时眼里的微光，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了敲，回了两个字：“会的。”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她仿佛能想象到那个男人看到信息时的表情 —— 或许还是没什么笑意，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会多一丝期待。
破晓前的修改终于画上句点，但胡冰缘知道，这只是开始。
三天后的竞标会，不仅是设计方案的较量，更是一场藏在繁华都市下的暗涌交锋 —— 姚家豪的威胁，徐文亦的资本网络，还有孙宇诚那双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都在等着她。
她转身关掉工作室的灯，锁门时看了一眼长桌上的方案 —— 封面用烫金字体印着 “冰缘设计” 西个字，旁边画着一株向上生长的兰草。
就像她的名字一样，胡冰缘，在这座冰冷的钢铁森林里，也要带着韧性，向上生长。
夜色渐深时，胡冰缘的车驶离了创意园区。
路过宇诚集团新总部的工地时，她特意放慢了车速。
围栏后面，塔吊的灯光在夜空中闪烁，像一颗孤独的星。
三个月后，这里将竖起一座新的地标。
而她的设计，能否成为这座地标里最亮的那束光？
胡冰缘握紧方向盘，踩下油门。
车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像一串流动的星辰，照亮了她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