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贩子自作聪明,不料被老鸨当猴耍!
临城到了。
高大的城墙上还挂着洪水褪去后留下的黄泥印子,可城门内外,己是车马穿行,人流如织。
这城墙隔开的,是两个世界。
小贩的叫卖,孩童的笑闹,车轮压过青石板路的咕噜声,混着食肆的香气和沟渠的浊气,扑面而来。
周老八牵着青崖,像牵着一头待售的牲口,两只眼珠子在城里的繁华景致里滴溜溜地转,满是贪婪。
他没在街上耽搁,熟门熟路地穿过几条巷子,领着青崖到了一座三层高的朱漆木楼前。
楼上牌匾写着三个烫金大字:临江楼。
即便是在白天,楼前挂着的一排排大红灯笼,也透着一股子奢靡的气息。
门口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眼神不善地打量着过往行人。
周老八理了理衣襟,挺起胸膛,扯着青崖就要往里走。
“站住!
干什么的?”
一个汉子伸手拦住了他,语气很冲。
周老八一副谄媚的笑脸,指着身后的青崖,压着嗓子。
“这位爷,劳驾通报一声,就说我周老八,给你们花姨送来了一棵顶尖的摇钱树苗子!”
那汉子斜眼看了看周老八,又扫了一眼他身后那个浑身泥污、瘦得脱了形的女娃,脸上满是鄙夷。
“什么货色都敢往我们临江楼送?
滚蛋!”
“哎,爷,您别急啊!”
周老八慌了,“这丫头,可是你们这儿头牌花魁,月姬姑娘的亲妹妹!”
“月姬”两个字一出来,门口几个汉子的神色果然变了变。
正僵持着,一个身段玲珑的妇人从楼里走了出来。
她穿着水绿色的比甲,手里捏着把团扇,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眉眼间透着一股精明和市侩。
“吵什么?
像什么样子。”
“翠娘。”
翠娘的目光在周老八和青崖身上打了个转,像是在估量货物的成色。
周老八赶紧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唾沫横飞。
翠娘听完,用团扇掩嘴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这年头,上赶着来攀亲的多了。
是不是亲的,拉进去让花姨掌掌眼就知道了。”
她侧过身子:“你,跟我进来。”
又对旁边一个仆妇吩咐道:“把这丫头带去后院井边,洗干净了,再领到花厅。”
青崖被一个粗壮的婆子拉着,穿过珠帘和弥漫着脂粉香的廊道,到了后院。
冰冷的井水从头顶浇下,带走了她一路的风尘和污垢。
等她换上一身干净却不合身的粗布衣裳,被带到花厅时,周老八正对着一个坐在太师椅上的女人点头哈腰。
那女人西十岁上下,一身绛紫色锦缎长裙,满头金钗珠翠,富态逼人。
她脸上的粉很厚,却盖不住那股子久居上位的刻薄和狠厉。
这便是临江楼的主人,花姨。
“花姨,您瞧瞧,这模子,这骨相,跟月姬姑娘是不是一脉相承?”
周老八指着青崖,谄笑着。
花姨的视线在青崖身上扫过,像一把钝刀子,一寸寸地刮。
青崖垂下头,身子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两只手紧紧绞着宽大的衣角,活脱脱一个被吓破了胆的乡下丫头。
“抬起头来。”
花姨开口。
青崖缓缓抬头,露出一张洗净的小脸。
瘦是瘦了点,但五官确实周正。
“叫什么?
真是月姬的妹妹?”
“我……我叫青崖……我姐姐……叫青兰……”青崖的声音还带着哭腔,“村里发大水,爹娘都……都没了,我听人说姐姐在临城,就……就找来了……”这番话,真假掺半。
姐姐的名字是真的,家乡遭灾也是真的。
至于怎么来的,她一个字也没提那个被她推进洪水的爹。
花姨不说话了,只是用涂着蔻丹的指甲,轻敲着桌面。
笃。
笃。
笃。
周老八心里发毛,忍不住开口:“花姨,千真万确!
您看这价钱……价钱?”
花姨冷笑一声,打断了他,“一个来路不明的丫头,也配跟我谈价钱?
谁知道你是不是从灾民堆里随便捡一个,编个故事就来我这儿蒙钱?”
“我没有!
我……”周老八急得汗都下来了。
“是不是月姬的妹妹,好办。”
花姨的语气不容置喙,“你去问问这丫头,她姐姐身上还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记号。”
周老八的脸,瞬间垮了。
他哪知道这些!
他求救似的望向青崖,青崖却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眼泪在眶里打转,像是被吓傻了。
花姨将一切尽收眼底,心里有了数。
是不是亲的,不重要。
“花魁亲妹”这个名头,才重要。
只要用好了,这就是一棵新的摇钱树。
至于这个周老八,蠢货一个,连送信的狗都算不上。
“行了。”
花姨不耐烦地摆摆手,“看你大老远跑一趟,也不容易。
这丫头,我先留下。
是真是假,等我问过月姬自然清楚。”
她朝翠娘使了个眼色。
翠娘心领神会,从袖子里摸出个小钱袋,扔在周老八脚边。
“五两银子,拿着走人。”
“五两?
翠娘!
花姨!
这也太……我那镯子!
上好的羊脂玉!
少说也值三十两!
我为了护着这丫头,命都差点没了!”
“镯子?”
花姨挑了挑眉。
周老八立刻把山神庙遇险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通,把自己说成了一个忠肝义胆的英雄。
花姨听完,嗤笑出声。
“这么说,镯子没了?
那你还有什么脸来要钱?”
“我收留这丫头,给她吃穿,教她规矩,哪样不花钱?
五两银子,是赏你的辛苦钱。”
“要么拿着钱走人,要么,你现在就把人领走。”
周老八被噎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他看看花姨那张脸,又看看周围几个开始摩拳擦掌的壮汉,知道今天一个子儿也别想多拿。
他心里把花姨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脸上却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手脚麻利地捡起钱袋。
“多谢花姨!
多谢花姨!”
他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恶狠狠地瞪了青崖一眼,嘴里嘟囔了句“赔钱货”。
他压根不知道,他从头到尾,都只是别人棋盘上一颗用完即弃的棋子。
周老八一走,花厅里的气氛松了下来。
花姨端起茶碗,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茶叶沫子。
“翠娘,带她下去,找个地方安置。
寻个婆子好好教规矩,别让她乱跑乱说话。”
“是,花姨。”
青崖被翠娘领着,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院。
翠娘指着最角落的一间房,冷冷道:“以后你就住这儿。
记住,在临江楼,就得守临江楼的规矩。
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能多说。
犯了错,没人救得了你。”
说完,她扭着腰走了。
青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里只有一张硬板床和一张破桌子,一股子霉味。
她关上门,走到床边坐下。
院外传来的女人的笑骂声,丝竹声,还有男人粗野的调笑。
这些声音,就是临江楼的底色。
第一步,成了。
她借周老八的嘴,将“花魁妹妹”这个名头,成功地送到了老鸨花姨的耳朵里。
她借花姨的手,甩掉了周老八这个累赘。
她赌对了。
像花姨这种人,对钱的贪婪,远胜于对真相的探究。
如今,她有了一个落脚地,一个身份,一个接近姐姐的机会。
接下来,她要找到姐姐顾青兰。
确认她是否安好。
然后,从这座销金窟里,找到第一块能让她站稳脚跟,并且向上攀爬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