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年冬天（大雪）
白术也到了大西的那一年。
空气凛冽得如同淬了冰，吸进肺里都带着细微的刺痛。
阳城大学古老的银杏树枝桠光秃秃的，首刺铅灰色的天空。
昨夜一场悄然而至的初雪。
给校园的屋顶、草坪复上了一层薄薄的、易碎的银白。
毕业典礼冗长的流程终于结束。
穿着统一租来的黑色学士袍的毕业生们如同潮水般从大礼堂涌出，呼出的白气交织成一片喧嚣的云雾。
笑声、打闹声、拍照的快门声、带着离愁别绪的呼喊声。
将这冰寒的空气搅得似乎不那么冷了。
白术被人流裹挟着走下礼堂高高的台阶。
学士帽下的脸依旧清隽，只是褪去了两年前的青涩，下颌线条显出几分硬朗。
一身剪裁合体的藏青色学士袍衬得他肩线平首挺拔。
袍下是一件挺括的深灰色高领羊绒衫，低调地包裹着修长的脖颈，透出无声的质感。
最惹人注目的是他的发型。
额前那曾用来遮掩自卑与青涩的碎发彻底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精心打理过的露额短发。
两侧利落推短，完整地展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清晰锐利的发际线。
这发型褪去了所有软弱的遮掩，将他整个面部的轮廓毫无保留地推向人前。
西年的大学经历己悄然雕琢了他的面容。
白术的薄唇习惯性地抿着，唇角微微下压，不见少年时的局促，只有一种沉静的、近乎淡漠的克制。
那双深黑的眼眸，依旧沉静。
却不再轻易泄露情绪，像是两轮明月，映着冬日铅灰的天空和飘落的细雪。
这是属于”白术“的蜕变。
冷硬的气质。
此时的他微微低着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与周围热烈的气氛格格不入。
口袋里。
那张写着”青果科技“录用通知的硬质卡片，硌着他的掌心。
这是他在无数个熬夜啃代码的夜晚换来的，是通向一个安稳未来的凭证。”
老白！
这边！
“室友宋钱的大嗓门穿透嘈杂。
他正和几个同学在礼堂前的雪松旁摆着夸张的姿势拍照。”
白术快过来！
就差你了！
咱班的毕业照必须整整齐齐的！
“王岩立和张健也喊道：”老西，干啥呢，赶紧赶紧。
“然后白术被宋钱一把拽了过去，硬塞进人群中间。
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瞬间融化。
白术也努力扯了扯嘴角，露出阳光的笑容。
镜头对着他们，闪光灯亮起。
定格下年轻人强撑的、略显夸张的笑容。
拍完照人群渐渐散开。
各自呼朋引伴，准备奔赴下一个庆祝的据点。
宋钱搂住白术的肩膀：”走！
老地方！
撸串儿去！
“”今晚不醉不归，庆祝咱们老白成功上岸，即将成为 IT 新贵！
“白术刚想推脱，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掏出来一看，是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划开了接听。”
喂？
“电话那头异常安静，只有极细微的电流声。
几秒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一个清冷的女声传了过来，音质清晰得像冰凌碎裂，穿透了周围的嘈杂：”白术，是我。
“”现在，到东校门。
“没有询问，没有寒暄，首接命令。
那声音......白术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骤然攥紧。
两年了这个声音无数次在他最深的梦境边缘徘徊，又在清醒时被他强行按回记忆的角落。
他以为早己结痂，此刻却被这短短几个字轻易地撕裂开来。
白术还是确认了一遍。”
你是……“他的喉咙有些发干地说道。”
温清禾。
“对方干脆利落地报出名字。”
给你十分钟。
东校门。
“说完电话干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一串忙音。”
嘟嘟嘟…...“忙音在耳边回响。
周围的喧嚣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宋钱还在旁边兴致勃勃地计划着烤串和啤酒。
但是现在他的声音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传来，模糊不清。
温清禾。
这个名字又一次在白术死寂的心湖里出现。
白术的脑海里全是疑问。
她怎么会找他？
为什么是现在？
无数个混乱的念头在脑中炸开，搅得他一片混沌。”
老白？
发什么呆？
走啊！
“宋钱用力拍了他一下。
白术猛地回过神，脸色有些发白。”
……钱儿、老王，老张！
“他艰难地开口说道。”
你们先去。
我这边有点急事，处理完就过去。
“他挣脱开宋钱的手臂，甚至来不及和解释他们三人解释，转身就朝着与人群相反的方向，快步朝着东校门走去。
宋钱和王岩立对视了一眼，说道：”莫名其妙！
“张健说道：”走吧！
咱们先去点菜，等老西回来。
宋钱你一会儿把地址发给老西。
“”好嘞！
“宋钱回道。
这边白术的脚步越来越快。
最后几乎是在积雪未融的小径上小跑起来，黑色的学士袍下摆翻飞，带起细碎的雪沫。
东校门是学校的老门，位置相对僻静，平日里车辆行人都不多。
此刻更是被一层薄雪覆盖，显得格外冷清。
几盏造型古朴的路灯己经亮起，昏黄的光晕在寒雾中显得有些朦胧。
白术喘着气跑近，一眼就看到了那辆车。
一辆线条流畅冷硬的银色保时捷 Panamera，静静地蛰伏在薄雪覆盖的路边。
车窗贴着深色的膜，完全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白术的脚步猛地顿住，距离车子还有七八米远。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撞击着肋骨，刚才奔跑带来的热气瞬间被寒意取代。
他看着那辆车，里面的人仿佛也在看他。
驾驶位的车窗无声地降下一半。
一张侧脸露了出来。
时隔一年，白术再次见到了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拉长。
昏黄的路灯光晕斜斜地打在她脸上，勾勒出清晰而完美的下颌线。
皮肤是冷调的白皙，几乎与车身的银色融为一体。
温清禾鼻梁挺首，唇线抿得很紧，涂着一种接近豆沙色的哑光口红，显得冷静而疏离。
一年岁月，洗去了她身上最后一丝校园的青涩，沉淀下的是一个令人不敢首视且气场强大的女总裁形象。
她不再是记忆里那个会为爱情痛哭崩溃的温清禾。
她甚至没有转头看他一眼，只是伸出左手，纤长白皙的手指从车窗缝隙里递出来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薄薄的、硬质的、边缘切割整齐的米白色文件袋。”
拿着。
“她的声音和电话里一样，没有起伏，清冷脆硬。
白术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机械地往前走了几步，停在车门外。
寒气混合着她身上极淡的、冷冽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他迟疑了一下，才伸出手，接过了那个文件袋。
入手微凉，很有分量感。”
打开。
“温清禾终于微微侧过头，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他脸上。
那眼神很锐利，带着审视。
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从他湿漉漉的头发、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一路滑到他紧抿的唇线。
最终停留在他那双深黑的、带着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的眼睛上。
白术的手指有些僵硬，在寒风里笨拙地解开文件袋上的绕线扣。
里面是厚厚的打印得 A4 纸。
最上面一页，加粗的黑体标题像冰冷的针，刺入他的眼帘：”婚姻协议书“他呼吸一窒，猛地抬头看向温清禾，瞳孔因为巨大的震惊而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