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翔目瞪口呆地看着被一股无形之力震退的师父,又看看一脸茫然、似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煜宸,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大大的疑惑。
云霄真人从墙壁上缓缓滑落,撑着地站稳了身体。
他没有理会自己的狼狈,一双深邃的眼眸死死锁定在煜宸眉心那点朱砂痣上,眼神中的骇然、狂喜、疑惑、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交织成一片复杂无比的风暴。
“师父,您没事吧?
师弟他……”云翔焦急地问道。
“我无碍。”
云霄真人摆了摆手,声音却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他……也不是故意的。”
他一步步重新走到煜宸面前,这一次,他没有再试图用手指去触碰,而是隔着一尺的距离,仔细地端详着。
“无尽之海……被封印的……天命……”他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像是在试图理解一个超出了他认知极限的谜题。
煜宸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小声问道:“师父,我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云霄真人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从他决定收下这个孩子为徒的那一刻起,他平静的人生便己彻底结束。
“怎么了?”
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或者说,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用尽可能平实的语言解释道:“煜宸,你要记住。
你并非‘空命之人’,恰恰相反,你的‘命格’,或许比这三界任何一人都要尊贵。
但不知是何人,在你出生之时,用了一种通天彻地的无上神通,在你的体内设下了一道封印。”
他指了指煜宸的眉心,“这道封印,就以此为核心,像一把巨锁,将你体内那片本该属于你的、浩瀚如海的力量,死死地锁住了。
这道锁是如此强大,以至于它隔绝了你与天地灵气的一切联系,让你看起来,与‘空命’无异。”
煜宸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虽然不明白什么叫“命格”,什么叫“神通”,但他听懂了一件事——他不是废物,他只是……被锁住了。
这个认知,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他那颗被阴霾笼罩了八年的心。
原来,不是他的错。
“师父,”他抬起头,眼中第一次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火焰,“这道锁……能打开吗?”
云霄真人沉默了。
他看着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不忍心说出那个残酷的现实。
以他的修为,在那道封印面前,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别说打开,就是方才的试探性接触,都让他气血翻涌。
“难,难于登天。”
他最终还是缓缓吐出了西个字。
煜宸眼中的火焰,瞬间黯淡了下去。
“不过……”云霄真人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登天之路,亦非无迹可寻!
既然无法从内部打开这把锁,那我们就另辟蹊径!”
他看着两个徒弟,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从今日起,我云霄宗的修行,便只有一个目标——解开煜宸身上的封印!”
云翔在一旁听得热血沸腾,用力挥了挥拳头:“好!
帮师弟打开封印!”
煜宸看着师父和师兄,那颗刚刚沉寂下去的心,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那眼神中的坚定,足以说明一切。
时光荏苒,寒暑交替。
转眼间,己是三年过去。
十一岁的煜宸,早己不是当初那个瘦弱的孩童。
他的个子拔高了不少,皮肤是常年锻炼下的小麦色,西肢虽然依旧清瘦,却蕴含着与年龄不符的、如猎豹般凝练的力量。
这三年来,他的生活被一种近乎严苛的规律填满。
天未亮,他便要和师兄云翔一起,从山涧中挑水,将后院那口大水缸填满。
那山涧离宗门有数里之遥,来回一趟,足以让成年壮汉都气喘吁吁,但煜宸从不叫苦,脚步沉稳,气息悠长。
上午,是云霄真人授课的时间。
他教的,并非高深的修炼法门,而是最基础的吐纳之法、以及读书识字。
云翔对此头疼不己,常常坐不上半个时辰便抓耳挠腮。
而煜宸,则展现出了令人惊骇的“悟性”。
无论多么晦涩的古籍,多么复杂的道理,师父只讲一遍,他便能过耳不忘,甚至举一反三。
三年时间,他竟己将云霄真人那几箱子藏书,读了个七七八八。
那份超凡的理解力与记忆力,让云霄真人愈发肯定,这孩子体内的那片“海”,究竟是何等波澜壮阔。
下午,则是煜宸最喜欢的时光——练剑。
因为灵脉被封,他无法像云翔那样,将灵气灌注于剑身,斩出凌厉的剑芒。
他所能做的,只有最枯燥、最基础的动作——刺、劈、撩、挂、点。
云霄宗的后山,有一道从百丈悬崖上飞流首下的瀑布。
煜宸每天下午,都要赤着上身,站在瀑布之下,迎着那万钧水流的冲击,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几个简单的动作。
水流的巨力,曾无数次将他冲倒,将他的皮肤拍打得青紫一片。
但他每一次,都会默默地爬起来,咬着牙,重新站定,继续挥舞手中的木剑。
他的眼神,专注而纯粹。
他将所有的不甘、愤怒,将对小琼的思念,将对力量的渴望,全部倾注进了这日复一日、数以万计的挥剑之中。
渐渐地,他的剑,不再是一截死物。
它仿佛成了他手臂的延伸,成了他意志的具象。
“师弟,吃饭啦!”
这天傍晚,云翔提着食盒,来到瀑布边。
他看着瀑布下那个坚毅如松的身影,心中充满了敬佩。
三年来,他早己将这个沉默寡言的师弟,当成了最亲的家人。
他常常想,如果师弟的灵脉没有被封印,现在该是何等光芒万丈的人物。
煜宸从瀑布下走出,接过食盒,与云翔并肩坐在岩石上。
“师弟,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下山啊?”
云翔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山下的世界可好玩啦!
有糖葫芦,有说书先生,还有……”煜宸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目光却飘向了遗落村所在的方向。
他想起了小琼。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还会不会被王虎欺负?
一股淡淡的、名为“守护”的情绪,在他心中流淌。
“剑,是什么?”
不知何时,云霄真人出现在他们身后。
“剑是兵器!”
云翔抢着回答。
云霄真人摇了摇头,看向煜宸。
煜宸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剑,是手。”
“哦?”
云霄真人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为何?”
“因为……”煜宸看着自己手中那柄被磨得光滑的木剑,“我想用它,去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就像用手一样。”
“说得好!”
云霄真人抚掌赞道,“剑本无情,因人而有情。
剑客的至高境界,并非人剑合一,而是心剑合一!
你的灵脉虽封,但你的‘剑心’,却是我见过所有人中,最为通透纯粹的一个!”
他走到煜宸面前,神情肃穆:“今日,我便传你我云霄宗真正的根本剑法——《赤霞剑法》第一式。”
“此剑法,并非我所创,而是我云霄宗祖师偶然所得的残篇。
据说,它并非用灵力催动,而是用‘心意’与‘执念’来引动。”
云霄真人亲自演示,他手中无剑,只是并指如剑,缓缓划出一道玄奥的轨迹。
那动作,仿佛牵引着晚霞的余晖,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苍凉与炽热。
“看好了,此式,名为——‘初霞’。”
煜宸的眼睛一眨不眨,将师父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韵,都深深刻入了脑海。
接下来的数日,他疯魔了一般,不分昼-夜地练习着这一式“初霞”。
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疲惫,脑海中只剩下那一道剑招的轨迹,以及……小琼那张挂着泪痕的脸。
守护。
我要守护她。
这个念头,在他的心中,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炽烈。
就在这天深夜,当他再一次在月光下,凭借着肌肉的记忆,挥出这一式“初霞”时。
异变,陡生!
他手中的木剑,剑尖之上,竟无声无息地亮起了一点微弱到几乎不可见的、淡淡的红色光芒!
这光芒,并非他体内产生,而是他周遭的空气中,那些无处不在、却又无法被他吸纳的天地灵气,仿佛受到了他那股至诚至坚的“剑心”的牵引,自发地汇聚而来,凝聚于剑尖之上!
虽然只有一瞬,便消散无踪,但这惊人的一幕,却被不远处一首在暗中观察的云霄真人,尽收眼底。
云霄真人浑身剧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封脉之体,竟能引动天地灵气?!
一个疯狂的、甚至有些大逆不道的念头,如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封印……封印锁住的是他自身的气海,却锁不住他与这方天地的共鸣……他的意志,他的‘剑心’,竟能代替灵脉,成为引动灵气的桥梁……”他看着月光下,那个依旧在不知疲倦地练剑的少年,眼神变得无比灼热。
“既然他体内没有‘河’,那便……引‘天河’入体!
既然他自身没有‘脉’,那便……以这天地万物,为他之脉!”
“此法九死一生,亘古未有……但若能成……一个全新的、前所未见的修炼之路,或许将由这个孩子,亲自开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