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难得能看见几颗星星,在霓虹灯的夹缝中顽强地闪烁着。
他刷卡进门,将房卡随手扔在玄关的玻璃碗里,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顾总是谁呢"他喃喃自语着,西仰八叉地倒在床上。
酒店的床垫过分柔软,欧越之盯着天花板上那盏造型简约的吸顶灯,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他把自己从小到大的认识的,还记得的人都迅速过了一遍。
大部分同学同事老板的名字都记不清,剩下的里面好像也没有姓顾的。
记忆像一本被水浸湿的通讯录,字迹模糊不清,唯有几个名字依然清晰可辨。
匆匆翻过几十年的人生,其实除了家人之外,欧越之最在意的,确实有一个人。
可是他不姓顾,他叫白悠。
幼儿园小班的彩色塑料椅上,那个穿浅蓝色背带裤的男孩安静地搭着积木。
阳光透过窗户把彩虹映在他的侧脸上,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
"你叫什么名字?
"五岁的欧越之把自己最宝贝的恐龙玩具推过去,"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男孩抬起眼睛,瞳孔像两滴墨汁落在清水里,慢慢晕开成桃花形状。
"白悠。
"他说,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阳光里的尘埃。
小学三年级的雨天,白悠撑着透明的伞站在校门口等他。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他的肩膀上汇成细流。
"你又没带伞。
"白悠叹了口气,把伞往他那边倾斜。
欧越之记得自己故意踩进水坑,溅起的泥点弄脏了白悠雪白的球鞋。
可白悠只是皱了皱眉,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给他擦脸。
那条浅灰色手帕的一角绣着小小的白玉兰,后来被欧越之偷偷藏进了铅笔盒最底层。
初中时的白悠开始拔高,像棵青竹似的抽条。
总有女生往他课桌里塞粉色的信封,而欧越之总会抢先一步把那些信收走。
"那些信你拿去干什么了?
"白悠在放学路上突然问他。
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欧越之踢着石子说:"检查一下她们的文化水平。
"白悠只是笑着看着他。
高中教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这道题又做错了。
"他用铅笔轻轻敲欧越之的额头,笔尖带着淡淡的松木香。
高二那年深秋的电话来得猝不及防。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窗外恰好有片梧桐叶飘落。
"小越,我要出国了。
"白悠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
欧越之听见背景音里有机场广播,有行李箱滚轮的声音,唯独没有解释。
"什么时候回来?
"他问,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后,白悠轻声说了句"还不确定",然后便是忙音。
后来欧越之去过白悠家,看见门口贴着"房屋出售"的告示。
邻居说这家人连夜搬走了。
他蹲在楼道里翻和白悠的短信记录,最新一条还停留在上周的"明天给你带早餐"。
十六岁的欧越之还不懂,有些告别是没有预告片的。
床头的手机突然震动,欧越之猛地回神。
锁屏上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他鬼使神差地点开搜索引擎,输入"白悠"两个字。
十五年来第一次,他允许自己正视那个被刻意封存的疑问:你现在在哪里?
过得好不好?
还记不记得...加载圈转了三圈,跳出几十条无关的结果。
某个服装设计师的专访,某本网络小说的主角名字,甚至还有茶叶品牌的广告。
欧越之不死心地往后翻了五页,某所大学的教师名录——"白悠"后面跟着陌生的照片,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
他下意识点开图片放大,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和记忆里的人只能说是毫不相关。
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欧越之猛地锁上了屏幕。
十多年前,他就下定决心,把和白悠有关的记忆彻底封存。
别想了,过几个小时就要回上班了,昨日己逝,今天才是最重要的。
欧越之将手机放回床头,闭上眼睛,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