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水瓢,在昏暗简陋的厨房里西处扫视。
除了角落里堆着的几棵蔫巴巴的野菜和半缸糙米,灶台冰冷,没有一丝热气,更不见半点现成的吃食。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出厨房。
后娘张刘氏正坐在院里的矮凳上,用力摔打着一个破旧的簸箕,里面装着些发霉的豆子。
见他出来,她那双刻薄的眼睛立刻扫了过来,眉头拧成了疙瘩,不耐烦地呵斥道:“哟,能走动了?
既然死不了,还杵在这儿干啥?
赶紧去南坡地里跟着你爹和你大哥除草去!
别想着在家装病躲懒!”
若是从前的张三金,听到这呵斥,哪怕再虚弱再委屈,也早就习惯性地点头哈腰应承下来,不敢有半分违逆。
但此刻占据这具身体的灵魂,早己不是那个逆来顺受的原主。
张三金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应声,反而迎上张刘氏的目光,声音嘶哑但清晰地问道:“家里有现成能垫肚子的东西吗?
我饿得前心贴后背了,不填点东西,走不到地头就得晕在半道上。”
他不由得想起昨天那场寒酸的“婚礼”。
张家嫌丢人,根本没请村里任何人。
是他自己,拖着这副病弱的身体,徒步走了十几里地去邻村把杏花接回来的。
回来的路上,他用身上仅存的、藏了许久的十个铜板,在路边小摊上买了一小葫芦最劣质的土烧酒。
当时想着,好歹是成亲,总要给自己壮壮胆,也麻痹一下这具病躯的疼痛。
又怕被大哥张铁柱看见讨要,他愣是在半路上就把那又苦又辣的酒灌了个精光。
回到这个冰冷的家时,天都黑透了。
灶房冷锅冷灶,只在桌上给他留了半个又冷又硬的杂粮饼子,还没他半个拳头大。
就这么点东西,能顶什么饿?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他肚子里除了那点凉水和烧酒,粒米未进。
而杏花的处境,只会比他更糟。
昨天他去杏家接人时,那院子里静悄悄的,别说嫁女儿的喜庆,连个人影都少见。
他自己好歹还有件能见人的半旧褂子,杏花却是穿着打满补丁、洗得发白、明显短了一截的粗布旧衣出的门,手里空无一物,连个破包袱都没有。
接她离开时,她家连个送的人都没有,仿佛丢掉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无用的累赘。
这种情况下,杏花怎么可能吃上一口饭?
而昨晚,原主只顾着自己啃那半个冷饼子,压根儿没想起被独自丢在小破屋里的新媳妇。
也就是说,杏花从昨天到现在,至少一天一夜,滴水未进,粒米未沾。
两个饿得眼冒金星的人,怎么有力气下地干重活?
张刘氏一听他竟然还敢开口要吃的,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尖利地拔高:“吃吃吃!
就知道吃!
早饭时辰早过了,哪还有吃的?
等着晌午你爹他们回来一块儿吃!
饿一会儿能死啊?
大老爷们儿这点苦都吃不了?”
张三金看着她那张写满刻薄和不耐烦的脸,心底最后一丝对这个“家”的期待也彻底熄灭。
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行。
那你们忙,我自己想办法。”
说完,不再看张刘氏那仿佛要吃了他的眼神,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径首朝他和杏花住的那间破败小屋走去。
他还得去看看杏花,也必须得“想办法”弄点吃的了——为了自己,更为了那个饿晕在床边的无辜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