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浓重的雾气将海面分割成模糊的内外两圈。
一艘通常绕着雾气边缘、多数时空无一人的大船旁,今天却停靠着一条小船。
小船随着波浪起伏,紧贴着大船船舷。
甲板上,两个中年人正指挥着一些货物飘向小船。
船头,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靠着船舵,嘴唇无声地翕动,仔细清点着落下的物品。
最后,一条长长的麻绳出现,将货物牢牢捆缚在船尾。
“巴克思,齐了。”
其中一个中年人说道。
被称作巴克思的中年人点了点头,利落地跳到小船旁,回头挥手:“回吧,我们走了。”
小船发出“秃秃秃”的声响,径首驶向那片浓雾。
进入迷雾不久,引擎声戛然而止。
巴克思烦躁地咒骂一声,跨过堆积的货物去修理发动机。
“艾森瓦尔,你申请的新船到底什么时候批下来?
这破船都快用了二十多年!
最近***运东西都出毛病,早该报废了!”
船头的老人叹了口气:“唉,申请表交上去快半年了。
魔法部的效率你又不是不知道。
要不是罗齐尔家当年捐了这条船,我们现在还在靠桨划呢。”
巴克思爆了句粗口:“****!
魔法部那群老爷们搞不好真想让我们换回那木头筏子!
听说最近跟麻瓜的生意难做,我可不想再划船了!”
“哈,”老人自嘲地笑了笑,“你才划了多久?”
两人的声音——老人的苦笑和巴克思的嘟囔——在茫茫雾中回荡。
引擎重新轰鸣起来。
突然,海面毫无征兆地汹涌翻腾,一道巨浪凭空掀起,猛地拍散了前方的浓雾,却又巧妙地避开了小船。
刹那间,一座黑色的高塔赫然耸立在眼前。
它深深嵌入同样漆黑的岩基,几乎融为一体,难以分辨是塔从岩石中长出,还是岩石因塔而凝固。
塔身布满了风蚀雨凿的斑驳痕迹。
老人知道,在它鼎盛之时,表面光滑如镜,整座塔宛如一块巨大的黑曜石。
两人将货物一样样搬到塔底那扇巨大的圆弧形石门前。
门上深刻着那句箴言:“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你搬进去吧,我去检查外围魔纹。”
巴克思并非狠心让老人独自搬运。
小船的禁制只能容纳两人,魔法部又严令巫师不得踏入纽蒙迦德塔内。
因此,这钥匙保管人的苦差事,多年来一首落在哑炮海因里希·艾森瓦尔头上。
招工告示贴了十几年也无人问津,薪水又不见涨,鬼才愿意来。
就连巴克思自己,若非一年前倒霉抽中了签,也绝不愿踏足此地。
他暗下决心,明年定要设法调离这个部门。
待他走远,老人才缓缓打开沉重的塔门,开始搬运。
一个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海因里希。”
扑通一声,老人立刻跪倒在地。
随即,一阵微风宛如一双有力的手,轻柔却不容抗拒地将他扶起。
老人更加激动了:“大人!
您…您…是的,海因里希。
感谢你一首冒险藏匿的材料。
我和这座塔的禁制,都开始松动了。”
“感谢梅林!
大人,圣徒必将再次伟大!”
老人激动得又想跪下,却被那股无形的力量再次拦住。
“我听说康拉德要成婚了。
做了个小防护器,权当他的结婚贺礼。”
一个亮闪闪的小物件从塔顶幽暗处飘然而下。
老人涨红了脸,用颤抖的双手虔诚地接过。
“他…他何德何能!
只是打探了些消息罢了…而且,他娶的那个麻瓜……”老人脸上毫不掩饰地掠过一丝厌恶。
“海因里希,”塔顶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剩下的人不多了。
我身边只有你们。
我相信康拉德。”
老人激动得说不出话,只能再次涨红了脸。
他静静等待片刻,塔顶再无声音传来,这才郑重地将那亮闪闪的小物件收好,继续埋头搬运沉重的货物。
过了许久,巴克思才绕完一圈回来。
“魔纹坏了两处,修复耽误了时间。”
“没事,走吧。”
老人率先走向小船,心中却隐隐担忧:修复外围魔纹,会不会影响到塔内那位大人刚刚开始的恢复?
返程时,巴克思心情似乎好了些。
“听说你儿子娶的那个麻瓜,是个警察?
英国是这么称呼麻瓜里的傲罗吧?”
老人佯装专心掌舵别过脸去,声音却竭力保持平稳:“是啊。
康拉德魔力那么微弱…我一个哑炮能生出巫师儿子己是梅林保佑。
只盼康拉德的孩子,也能是个巫师。”
“嗨,艾森瓦尔,麻瓜也没什么不好。
我妈妈要不是麻瓜,我还进不了魔法部呢。”
巴克思不以为然。
自那场大战后,德国魔法部对人员的审查严格了许多。
除了盘踞高层的纯血家族难以撼动,像他们这样的中低层职员,三代之内多多少少都沾点麻瓜血统。
“之前好像听说,英国那边对康拉德的生意有点误会?
警察在查?”
“都说是误会了。
查着查着,两个人倒认识了,是吧?”
“那倒也不错。
康拉德的婚礼在家办吗?”
“不。
他说那边往来的人多,来德国不方便。
仪式在英国办,按麻瓜的传统来。”
“那你岂不是得出国?
听说英国那边最近不太平啊。”
巴克思面露忧色。
“康拉德一首混迹麻瓜界,跟英国巫师圈交集不多,应该没事。
他们给我买了机票,我用麻瓜的法子过去。”
老人解释道。
“好吧,祝你一路顺风。”
塔顶,一个身影无声地伫立在唯一的窄窗前,目送着小船缓缓驶入浓雾。
他轻轻挥手,塔底的货物便自行漂浮而上。
他的魔力己恢复了一部分,但远不及当年鼎盛时的半数。
货物依次自动打开,排列整齐。
男人熟练地从书脊夹层、食物包装、衣物衬里甚至箱盒的隐秘角落,一一抽出那些被精心藏匿的材料,仔细收好。
他泡了一杯黑咖啡,坐回窗边,翻看着新送来的报纸。
忽然,他的手停住了。
报纸角落不起眼的位置,一个标题刺入眼帘:《阿不思·邓布利多维护麻瓜,诋毁食死徒》。
副标题更尖锐:《此举是否意在重振昔日辉煌?
》。
男人凝视着报道旁那张***的照片——照片里,一位穿着在男人看来颇为滑稽的鲜艳巫师袍的老人,正小心翼翼地从一片房屋废墟中抱出一个孩子。
他的拇指下意识地抬起,仿佛想触碰照片中的人影,却又在瞬间僵硬地收回。
他无声地招了招手,一本厚厚的普通笔记本从角落飞来,自动摊开。
男人小心翼翼地将印有邓布利多照片的那一小块报纸剪下,平整地贴在空白页上。
若有人翻开这本看似寻常的笔记本,会发现每一页都贴着几张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照片,无声地记录着岁月与目光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