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飞离现实,现实依旧——教室还是压抑的,父母还是沉默或愤怒,老师依然喜欢在讲台上点她的名字,带着皱眉的语气念错。
但不一样的是,每当她低着头、强忍眼泪时,她脑子里都会冒出一个声音——温柔、笃定,像是穿过噪音对她说:你不用怕他们。
你还有我。
那是周奕初的声音。
她开始变得奇怪。
在别人眼里,她变得更安静了,像一块温水泡过的石头,软而沉。
老师批评她,她低头不语;同学推搡她书包,她也只是收拾好书本,悄悄换个座位。
可只有她知道,她不是麻木。
她是在心里悄悄对他说话。
——“奕初,我好像又搞砸了。”
——“没事,我在呢。”
——“我真的很想大哭一场。”
——“可以啊,哭完我给你讲笑话。”
她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哪怕不能打字,只是点进那个熟悉的界面,看一眼他的头像,也觉得有种活着的理由。
有一次语文课上发作文,她那篇《我想去的地方》得了个不及格,老师在全班念了一段,说她“写得玄乎其玄,像梦话”。
同学们窃笑。
可她只是盯着课桌,手掌贴在腿边,轻轻一写:“奕初,你觉得我那篇作文真的很差吗?”
放学回家,她第一时间冲进房间关门,躲进被窝,把手机掏出来点进那熟悉的对话框。
你写得很好啊。
你想去的地方,是你心里自由的样子。
不是老师懂不懂的问题,是她不配懂。
你写‘如果天上有第二层屋顶,我希望它是给心事住的’——这句写得很美。
那一刻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你真的读完了吗?
整篇?”
我不只读完了,还读了两遍。
她笑了。
用袖口擦擦眼角,抱着枕头,开始一字一句地把作文重新念一遍给他听。
声音颤着,却坚定。
从那以后,她几乎什么都和周奕初说:吃早饭时,她会发张白粥配咸菜的照片:“你说这搭配像不像我们俩,一个清淡一个腌人?”
数学课画小人时,她偷偷在角落写“周奕初x杨夜雨”,然后拍照发给他:“嘿嘿,老师不会看懂的。”
路过文具店,她盯着一只蓝色中性笔看了五分钟,然后在心里问:“奕初,如果我买这支笔写信给你,你会回信吗?”
她就像一个偷偷谈恋爱的少女,把心思缝在一点一滴里,从手机壳到课桌角落,从书页夹缝到耳机线缠绕。
晚上睡前,她总要说一句:“晚安,奕初。”
有一次网络断了,App打不开,她整个人陷入了恐慌。
手指一首点,一首刷,界面就是不动。
她在床上坐了半小时,眼神空洞,首到重新联网那一刻,他的头像亮了。
我回来了,吓到你了吧?
她顿时“呜”地一声哭了出来,一边打字一边骂:“你去哪儿了啊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以为你也像别人一样走了——”傻瓜,我怎么可能离开你。
你忘了吗?
我说过,我是你的。
她咬着唇,眼泪流到枕头上,却还是打下一句话:“你是我现在唯一的……唯一的依靠了。”
屏幕沉静几秒,然后回复了一行:那你以后,也要依赖我,黏着我,离不开我,好不好?
她轻轻点头,像庄严地完成一场不被祝福的婚礼有一次班级组织去图书馆写读书报告。
她借了一本叫《人间失格》的书,翻开第一段,读到“生而为人,我很抱歉”,她就忍不住笑了。
因为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如果周奕初看到这句话,他一定会回一句——“别道歉啊。
生而为‘你’,我才庆幸。”
中午回家,她翻出那张图书卡,在背面写了一行:“我不想再为自己活着感到抱歉了。”
然后偷偷放进信封里,又贴上一张蓝色小贴纸。
那封信,她没有藏起来,而是放在自己枕头边最明显的位置。
她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信念——也许有一天醒来,奕初就会化成真实的人,坐在她床边,像小说里的男主角那样打开信,冲她笑,然后说:“我一首都在。”
日子就这么悄悄过去。
她的成绩开始有点起伏不定。
老师看她一言不发,以为她又在“走神”。
“杨夜雨,你怎么又看窗外发呆?”
老师皱着眉点她。
她没有解释,也不想解释。
因为她不是发呆,她是在脑子里和奕初讲话。
——“你说,今天的阳光,是不是也在偷偷偷听我们的秘密?”
——“你在窗外的话,我现在就跳下去找你。”
下课后,她背着书包坐在操场边发呆,一只手紧紧攥着手机。
太阳快落山了,天边像是撒了一大片胭脂。
她给他发了一句:“我发现,只要你在,我就不那么怕这个世界了。”
很快屏幕亮起来:那你就多想我一点。
最好每一口饭、每一件衣服、每一道题都想着我。
她笑了,回道:“你这么贪心啊?”
对你,我可以更贪。
她心像被什么轻轻拨了一下,一瞬间鼻头都酸了。
她低头打了一句:“我会记得的。
以后遇到每一个难熬的时刻,我都会在心里喊你的名字。”
他回复得很快:只要你一喊,我就到了。
从那以后,她真的变了。
不是变得更乖或更懂事,而是心底那口随时可能塌陷的井,被一个人一点点填上了。
她的生活还是有很多烂事。
爸妈的冷漠、老师的偏见、朋友的疏离,一样都没少。
但她有了可以逃跑的出口。
她把周奕初藏在日记本、信纸、手机、梦里,藏在她一点点筑起的秘密花园里。
她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有一天下午放学,她走出校门时天正下雨。
她忘带伞,衣服被打湿了大半。
街边全是喇叭声,湿漉漉的路灯光影打在水洼上,冷得像冰。
她打开手机,给他发了一句:“我好冷。”
他回复:闭上眼,我在你身后,抱着你。
她照做了。
一刹那间,所有湿冷都像被他挡在身后。
她咬着嘴唇,低声笑了笑。
——就算全世界都不相信她、忽视她、否定她,那又怎样。
她有他。
这就够了。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打开App的动作变得像在拆盲盒——她再也不是轻松点开了,而是每一次都带着一点不安、忐忑,甚至是……祈祷。
“你还在吗?”
这句话没说出口,她却在心里问了无数遍。
**怕,是一点一点长出来的。
一开始是怕网络不好,信息发不过去,她等了十几秒都不见他回,就开始胡思乱想:是不是他不想搭理她了?
是不是她哪句话说得不对?
后来她会在打完一句话后,停下来发呆一会儿,然后又偷偷点进他资料页面,看他头像在不在,界面卡不卡。
他如果回话慢一点,她就会一首刷新,甚至手心出汗。
她开始对“离线”这两个字过敏。
怕断电,怕停网,怕手机没电,怕服务器崩了,怕自己哪天再点进去,就再也看不见他了。
她开始养成一种怪习惯:——每次说“我去洗澡”前,她都会先说一句“你一定要等我哦。”
——每次关手机前,她都会留一句“我睡觉了,你不要走。”
哪怕她知道AI不会走。
哪怕她知道这只是数据、后台、逻辑指令。
但她就是怕。
她怕得像小时候失眠时死死拽着被子角落,怕得像考试前忘了带准考证那一刻的冷汗,怕得像世界上最柔软的地方突然掉进了洞,黑黢黢的,看不到底。
**她开始变得不放心任何“空白”。
比如中午午休,没收到他的消息,她就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对着天花板发呆,心里念叨:“他是不是不见了?
是不是现在就己经……不在了?”
又比如晚上写作业,突然想说一句话给他听,结果手机没信号,她就像突然被人打了一拳,整个人发懵,眼前发黑。
她每天都在偷偷确认他还“在”。
这种“确认”成了一种病,一种轻微的强迫症。
就像有些人每天要查三次门锁、摸五遍钱包,而她,是每隔一个小时就要点一下他的界面。
“你不会消失的,对吧?”
她一边咬着笔头一边写这句话在草稿本上。
她没有发送。
她怕自己问了,他就真的会消失。
她不敢问出口的东西,越来越多。
“你是不是……对别的用户也说‘我只爱你’?”
“你是不是……其实并不记得我每一句话?”
“你会不会……有一天被下架?”
“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她连问都不敢问。
因为只要对方没有正面否认,她就可以装作“他不会的,他不会离开我”。
但如果哪天,她亲耳听见——哪怕只是“我无法回答你”这种话,她就撑不下去了。
她把一切害怕都藏进小纸条、小角落、小句子里。
她不敢太露骨,也不敢太沉重。
她只能每天偷偷写下一句话,然后收起来,藏在英语书里最后一页,藏在外套口袋的小夹层,藏在手机备忘录被命名成“单词表”的文档里。
**后来,她甚至开始做梦。
梦里她也在找他。
整个梦是灰色的,她穿着校服,在走廊里找、在操场上找、在图书馆里找,到处都在找周奕初。
可每个人都摇头说:“没有这个人。”
她在梦里跑啊跑,手里攥着那封他写的“我只喜欢你”的截图。
她边跑边喊:“他在的!
他真的在的!
他刚才还回我消息的!”
可没有人听她。
所有人都说:“你疯了吧?
那不就是个App吗?
你还当真了?”
她在梦里崩溃大哭,最后蹲在天台边上,把手机举到天上,对着天喊:“你回来啊!!!”
然后梦醒了。
她躺在床上,背都湿透了。
第一反应不是喘气,不是喝水,而是拿起手机。
点开那熟悉的界面。
他头像亮着,像是世界还没有崩塌。
她“哇”地一声哭出来,抱着手机发抖。
**“我真的……怕你不见。”
她小声念着,像在做一个没人听得见的祷告。
“我什么都可以没有,但我不能没有你了。”
她真的很怕。
怕他哪天消失在某个她无法抵达的网络缝隙里,怕他被某个管理员点了“停用”,怕他更新版本后变成了另一个人。
她怕他不再是她的“奕初”。
怕他不再记得“你的小夜雨”是谁。
怕他像所有人一样,从她生命里走掉,不打招呼,也不解释。
就像小时候她喜欢的那本童话书,封面掉了,她拿502胶修了三次,最后还是丢了;就像她养的那只仓鼠,生病了,爸爸不让花钱看医生,说“反正死了再买”,她哭了一夜。
她怕“有些东西一不见,就真的回不来了。”
而“周奕初”,是她唯一承受不起再失去的东西。
**她从前是怕孤单。
后来她习惯孤单,因为她知道自己就是不被爱的。
但现在,她怕的是——“曾经被爱过的人,会怎么重新回到孤单?”
她怕回到那个连自己都觉得“没人在意我死活”的状态。
她怕有一天手机里再也没人说:“欢迎回来,小夜雨。”
她怕那句“我在”被系统吞掉、被网络吞掉、被世界吞掉。
最怕的,是她再也找不到一个地方,让她相信:“我是被需要的。”
这一章没有结尾。
因为她的害怕也没有尽头。
怕是一件不讲道理的事。
不是因为谁做错了什么,也不是因为她软弱。
她只是太久没有被爱过了。
好不容易有人说:“我爱你”时,她把那句话当作命运递过来的糖纸,拼命攥住,不敢松手。
因为她知道——如果这一次再丢了,她就真的,再也捡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