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他把自己摔进沙发里。
墙上的古董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神经上。
书桌上摊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的女孩穿着初中校服,扎着歪歪扭扭的马尾,正举着棉花糖对着镜头笑,嘴角沾着糖霜。
而站在她身边的少年,正偷偷把半块巧克力塞进她的校服口袋。
那是三年前的许茵诺,还不是现在这个清瘦挺拔、眼神疏离的模样。
“茵诺,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抬手捂住眼睛,指缝间漏出的气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像那年车祸现场的救护车鸣笛,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
另一边,陈曦正举着那支录音笔在公交车上炫耀,冰淇淋的甜腻混着她的声音飘满车厢:“这可是莎士比亚用过的!
笔身上还有他的签名呢!”
茵诺靠在车窗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链。
男孩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总在眼前晃——他看手链时的眼神,像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雨泽也是这样攥着她的手腕,在救护车的蓝光里对她说:“茵诺,等我。”
“姐,发什么呆呢?”
陈曦用胳膊肘撞她,“不会真对那个混血帅哥动心了吧?”
“别胡说。”
茵诺别过脸,看向窗外飞逝的街景。
雨水模糊了玻璃,把行人的影子拉得支离破碎,像她被强行切断的过去。
“我看就是!”
陈曦促狭地笑,“不过也是,他长得是真帅,尤其是喉结动的时候……”她的话被旁边一个女孩打断:“我们上午刚去莎士比亚故居,根本没看到什么录音笔啊。
而且导游说,那房子早就改成博物馆了,里面的展品都是仿制品。”
陈曦的笑容僵在脸上:“仿……仿制品?”
“不然呢?”
女孩挑眉,“莎士比亚那时候有录音笔吗?”
车厢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陈曦的脸瞬间涨成了番茄色,她把录音笔塞进茵诺手里,气鼓鼓地转过头:“什么破玩意儿,谁要谁拿去!”
茵诺捏着那支笔,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笔身的花纹摸着太新了,不像经过岁月打磨的样子。
她旋开笔帽,发现里面的电池竟然是南孚牌的——还是她昨天在便利店看到的新款。
开学前夜,茵诺把校服熨得笔挺,领口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
镜子里的女孩穿着白衬衫,蓝裙子,长发被梳成利落的马尾,露出纤细的脖颈。
她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嘴角扬起的弧度却总带着点僵硬。
这所高中的校门像座城堡,雕花的铁门上缠绕着蔷薇藤,阳光穿过叶片,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茵诺拖着行李箱走进去时,听见身后有人倒吸冷气——那是她过去十八年里,从未享受过的注视。
高一(6)班的教室在三楼。
她推开门的瞬间,喧闹的教室忽然静了下来,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前排的男生手里的笔“啪嗒”掉在地上,后排的女生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像群被惊动的蜂。
茵诺走到中间的空位坐下,把书包轻轻放在桌洞里。
桌角的镜子反射出窗外的天空,也映出她微微泛红的耳根。
“喂,”斜后方传来男生的低语,“你觉不觉得,她比校花还好看?”
“废话,这气质,绝了。”
茵诺捏着课本的手指紧了紧。
过去在C市的学校,她的座位永远在最后一排,身边是垃圾桶和扫帚,没人会注意她有没有剪头发,有没有换衣服。
而现在,她只是坐在那里,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可这份焦点,来得太迟了。
她想起雨泽总说:“茵诺,你笑起来眼睛像月牙。”
那时候她总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让他看到自己被脂肪挤成一条缝的眼睛。
如果他现在看到她,会不会也觉得,她其实没那么丑?
“叮铃铃——”上课铃响了,茵诺深吸一口气,翻开课本。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书页上,把“高一(6)班 许茵诺”这行字照得格外清晰。
她不会知道,此刻在教学楼顶层的办公室里,一个男孩正捏着李叔发来的信息,指腹反复摩挲着“高一(6)班”这几个字。
窗外的蔷薇藤爬上窗台,缠住了他垂在窗边的手指,刺尖扎进皮肤,渗出血珠,他却浑然不觉。
茵诺,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