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机关巧术与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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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九曲连环阵中的锋芒宋德祐元年谷雨,午后未时。

阳光穿过竹林缝隙,在九曲连环阵的石板上织出流动的金网。

光斑随风动竹叶摇晃,像群跃动的金鳞,时而聚成小片,时而散作星点,落在陆隐凰的白衣上,镀上层细碎光晕,随着他的动作流转如活物。

陆隐凰蹲在阵心八角台旁,指尖捏枚青铜机括,正往幽冥追魂弩的箭槽里嵌。

弩身泛着幽蓝光,神秘符文在阳光下流转,像群刚苏醒的蓝蚁,顺着木纹缓慢爬行。

他换了江砚雪新制的“软筋散”,淡绿色药汁盛在牛角小瓶里,瓶口塞着晒干的艾草,散发着清苦中带辛的气味。

“这药比上次的‘麻沸散’快三成。”

他用银匕挑出点,涂在弩箭三棱尖上,药汁接触空气泛起白沫,像群受惊的小虫,“中者半个时辰内手臂抬不起来,却不伤筋骨——小五说,留活口比杀了有用。”

指尖沾着的药汁微微发黏,他下意识地在衣角蹭了蹭,白衣上立刻晕开片浅绿,像落了滴春雨。

八角台的石缝里积着去年的枯叶,被他膝盖压碎时发出细微的脆响,惊起只躲在缝里的潮虫,慌慌张张地钻进机括底座的阴影里。

“二哥,你这阵能不能改改?”

赵撼岳的大嗓门从阵外传来,震得竹叶簌簌往下掉,几片枯叶擦着陆隐凰的发梢飘落。

他拎着麻袋,粗麻绳勒进宽厚掌心,指节因用力泛白,袋口露出截木桩,带着新鲜断口和松脂香,断面上的年轮像圈褪色的靶心。

“昨天踩中翻板,***现在还疼!

那木刺扎得跟刺猬似的,还是小五用银针挑出来的。”

他咧开嘴揉后腰,络腮胡里的草屑掉在胸前铜扣上,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陆隐凰头也不抬,手里小锯子打磨着桃木片,锯齿划过木头的声音像春蚕啃叶,均匀而细碎。

“改可以,你得先答我个问题——为什么同样的陷阱,大哥能避开,你却次次中?”

他把桃木片***机关盒缝隙,咔嗒一声,盒盖弹开,露出里面排列整齐的细钢针,针尖泛着冷光,映出他半眯的眼。

赵撼岳挠挠头,指腹在络腮胡里蹭出些草渣和细碎的木屑。

他往石板上跺跺脚,震得附近机关铃铛叮当作响,像串被惊扰的风铃:“大哥稳呗。

他走一步能看三步,我走一步只想劈三步。”

说话时,喉结滚动,唾沫星子溅在身前的石板上,迅速洇进石缝里。

“不对。”

杨昭霆的声音从竹林外飘进来,带着竹叶被风吹动的清响,像琴弦被轻拨。

他捏着刚摘的竹叶,指节轻捏叶尖,叶片在指间转了圈,露珠顺着叶边滚落,砸在青石板上碎成细小的水花。

“隐凰的机关,暗合五行。

你属火,性躁,总踩‘离位’的陷阱;我属水,走‘坎位’,自然平顺。”

他走进阵,玄色衣袍扫过地面光斑,像块墨石滑过碎金,袍角掀起的气流带起片枯叶,正好落在陆隐凰的机关盒旁。

陆隐凰挑眉,手里桃木片停在半空,木屑在阳光下纷飞如蝶:“大哥竟懂这个?

我还以为你只钻研龙吟十八式。”

他把桃木片***另个机关槽,阵角的石板忽然下陷半寸,又缓缓弹回,边缘的青苔被碾出道浅痕,像道愈合的伤疤。

杨昭霆笑了笑,将竹叶递给走来的江砚雪。

叶片脉络清晰如网,还沾着晨露,在阳光下透亮得能看见叶肉里的细筋:“去年听师父讲过,没记住多少,只记得‘顺势而为’。

就像这竹叶,顺着风弯,就不会被吹断。”

他说话时,指尖在叶面上轻轻划过,露水沾在指腹,凉得像触到了冰。

江砚雪接过竹叶,放在鼻尖轻嗅,清香里带点苦涩,像刚熬好的药汤,余味里泛着回甘。

他月白色短打袖口沾着泥土,是刚从药圃过来的痕迹,指甲缝里还嵌着点紫红泥,那是北坡特有的硫磺土。

“这‘静心竹’能安神,我采来做药枕。”

他望向阵内交错的绳索和翻板,忽然指向西北方向的石板,那里的青苔比别处稀薄,像被反复踩踏过,“隐凰,你的机关虽妙,却有个破绽。”

陆隐凰眼睛一亮,手里青铜机括都忘了放下,指腹在机括的纹路里蹭出细微的声响:“愿闻其详。

小五你说说,我这九曲连环阵哪里不妥?”

他身体前倾,白衣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些细小的石粒,落在机关盒上发出嗒嗒轻响。

“太依赖规则。”

江砚雪走到那块石板旁,弯腰用银针在石缝里挑出只黑蚁,蚂蚁顺着针尖爬,他却不慌不忙,指尖的银针微微颤动,像在跳支精细的舞。

“那里的翻板触发后需三息复位,可若是受伤的人拖着腿走,步幅变小,反而能避开。”

他把蚂蚁放在掌心,看着它顺着指缝钻进袖中,“就像这蚂蚁,它不懂机关,却能顺着缝隙找到生路。

规则定得太死,反而给了变数可乘之机。”

陆隐凰若有所思,忽然拍手,惊得附近麻雀扑棱棱飞起,翅膀带起的风掀动了他的衣摆。

“我明白了!

机关要防君子,更要防变数!”

他蹲下身调整机括,手指在齿轮上飞快拨动,金属摩擦声像群急行军的蚁兵,“这样——把翻板的复位时间改成随机,一息到五息不定。”

又从竹篓里抓出些用草绳缠的假蛇,蛇身涂着磷粉,在阴影里泛绿光,像刚从泥潭里钻出来的真蛇,“再在草丛里加些这东西,就算知道规律,也得提心吊胆!”

赵撼岳看得手痒,把麻袋往地上一扔,粗麻绳落地时溅起些尘土,袋口的木桩滚出来,在石板上撞出沉闷的响。

他扛起开山裂岳刀就往里冲:“我再试试!

这次定能闯过去!”

他学杨昭霆的样子,先用刀柄轻敲石板,听声音辨虚实——空心石板发出咚咚闷响,像敲在鼓上;实心的则是清脆当当声,像玉珠落盘。

走到独木桥时,桥板晃得厉害,他想起江砚雪的话,故意放慢脚步,脚掌贴着桥板边缘走,避开了中间暗藏的流沙坑,引得阵外众人喝彩。

“三哥这招‘投石问路’学得不错啊!”

孙烬烽在一旁鼓掌,手里的烬火燎原剑斜挎肩头,红绸银穗垂在腰间,随着动作轻轻摆动,穗尖银铃偶尔相碰,叮***混着阵内的机关响,像支杂乱却热闹的曲子。

他换了身浅褐劲装,更衬得剑眉星目的脸庞英气逼人,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砸在剑鞘的缠枝纹上,洇出个深色的点。

赵撼岳刚站稳,回头咧嘴笑,露出两排白牙,络腮胡上沾着的竹叶抖了抖:“那是!

也不看是谁教的!”

话音未落,脚下传来咔嗒轻响,像骨头错位的声音,他连忙后跳,沉重的身躯落地时震得石板都在发颤,原来刚踩的石板边缘弹出排细针,针尖闪着蓝汪汪的光——是陆隐凰刚加的“黄蜂尾”,针尾还粘着点淡绿色的药粉。

“二哥你耍赖!”

赵撼岳摸着后脑勺笑,却不见恼怒,掌心的老茧蹭过头皮,带起些汗湿的发屑。

陆隐凰扬了扬下巴,指尖转着那枚青铜机括,机括上的符文在阳光下流转:“兵不厌诈。

这才是实战。”

他说话时,眼角余光瞥见杨昭霆正用箫身轻敲那块触发“黄蜂尾”的石板,箫声低沉,像在与机关对话。

孙烬烽也走了一趟。

他不像赵撼岳那般谨慎,也不像杨昭霆那般沉稳,而是将“游鱼步”与剑法结合,银穗剑在他手中如臂使指。

遇着绊马索时,他手腕翻转,剑走轻灵,先以食指抵住剑格,再以拇指推剑柄,使出“缠枝绕叶”式,剑光闪过,精准挑断绳索,断口处的麻线簌簌掉落,像被风吹散的蛛网;见翻板突然翘起,他足尖在板沿一点,身形腾空,借着惯性旋身越过,衣袍在空中展开如蝶翼,落地时剑鞘轻敲地面,震得附近机括暂时失灵,齿轮转动声戛然而止。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竟比杨昭霆昨日闯关还快了两息。

“西弟这是开窍了?”

赵撼岳看得眼睛发首,忍不住咧嘴笑,露出两排白牙,唾沫星子溅在胸前的铜扣上,发出细微的嗒声。

孙烬烽收剑回鞘,用布擦剑上的灰尘,银穗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布面上沾着点铁锈和草绿的药渍。

“是二哥的机关教我的——剑要像棉线,能缠能绕,不是只有劈砍。

就像刚才过那‘盘龙道’,硬闯只会被齿轮夹伤,顺着它的转动节奏走,反而顺畅。”

他说话时,指腹蹭过剑鞘上的缠枝纹,那里有处极浅的凹痕,是去年与元军斥候交手时留下的,此刻被体温焐得温热。

陆隐凰忽然笑了,从袖中摸出个小木盒,盒身雕着细密的云纹,边缘处有些磨损,像被反复摩挲过。

里面装着些磨得光滑的鹅卵石,白的像玉,黑的似墨,还有几块带着天然的红纹:“算你有悟性。

这是我在溪边捡的‘试剑石’,质地软硬不一,你练剑时可用它试力道——太刚则石碎,太柔则石不动,刚柔相济才能在石上留痕。”

他说话时,指尖捏起块红纹石,石面映出他半眯的眼,像藏着什么心事。

孙烬烽接过木盒,指尖抚过冰凉的石子,忽然想起瀑布下练剑的日子,那些水流教会他的,与这些石子要教的,原是同一个道理。

盒底铺着层干燥的艾草,是江砚雪帮忙垫的,带着股清苦的香,与剑上的铁锈味混在一起,形成种奇异的安宁。

第二节:连珠弩的锋芒暮色降临时,五人坐在练剑坪的石桌边分食干粮。

石桌表面凹凸不平,是历年兵器碰撞留下的痕迹,像张刻满故事的脸。

赵撼岳啃着麦饼,饼渣掉在络腮胡里都没察觉,嘴角沾着的芝麻随着咀嚼上下跳动;江砚雪整理药草,把晒干的“雪见草”和“七星草”分类捆好,草绳在他指间翻飞,像在编织细小的网;杨昭霆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像是阵法图,枝梢的嫩叶偶尔掉落,落在线条交汇处,像颗突然出现的棋子;孙烬烽擦拭他的剑,红绸银穗在暮色里格外醒目,穗尖的银铃偶尔轻响,与远处的虫鸣应和。

陆隐凰忽然从怀中取出张羊皮纸,纸边卷着毛边,带着股皮革和汗水的味道。

上面用炭笔画着个奇怪的装置,齿轮和箭槽的结构密密麻麻,像幅复杂的血管图。

“这是‘烽火连珠弩’,能连发十箭,射程百丈。”

他用指尖点着图纸上的转轮,指甲在纸面上划出细微的白痕,“我想在西峰山的各个山头都装一个,元军若来,咱们能提前预警。”

图纸边缘还画着几个小图,是弩箭发射的轨迹,像群受惊的鸟。

“我来打造!”

赵撼岳立刻拍着胸脯,震得石桌都晃了晃,碗里的水溅出些,在桌面上漫延,浸湿了图纸的一角。

“开山刀能劈铁,打造弩箭的铁料我去后山采,那里有处铁矿,我去年砍柴时见过。”

他比划着挖矿的动作,粗粝手掌在空中划出个大弧,带起的风掀动了江砚雪的药草,片七星草的叶子落在他的麦饼上。

江砚雪停下手中的活,从药篓里取出个陶罐,罐口用红布封着,布上绣着个小小的“药”字。

里面装着黑色粉末,是硫磺、硝石和炭粉的混合物,他用手指沾了点,在纸上画出烟雾的形状,像朵正在绽放的墨花:“我配些‘烟雾弹’,弩箭射中目标后能炸开冒烟,白天也能看见。

用硫磺、硝石和炭粉按比例配,烟色还能调——加松烟就是黑烟,加草木灰就是白烟。”

他说话时,指尖的粉末簌簌掉落,在暮色里像细小的星子。

杨昭霆抬头,目光从图纸移向远处的山头,暮色中的西峰山像头伏卧的巨兽,轮廓在昏暗中若隐若现。

“再加个机关,让烟雾有不同颜色——白烟报信,说明元军来了;黑烟示警,代表情况危急。

如何?”

他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三个山头的位置,“鹰嘴崖、望松坡、落霞峰,各装一架,互成犄角,任何一处冒烟,另外两处都能看见。”

树枝划过地面的声音沙沙响,像某种秘密的低语。

陆隐凰眼睛一亮,抓起炭笔就在图纸上修改,笔尖划过羊皮纸的沙沙声,混着远处的鸟鸣,竟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大哥这个好!

我再加上联动装置,只要一架弩箭发射,另外两架会自动鸣响,像打更人敲梆子似的,声音能传三里地。”

他在图纸边缘画了个小小的铃铛,铃铛的线条颤抖着,像真的在摇晃。

孙烬烽擦拭剑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望着图纸上的连珠弩,忽然道:“弩箭上要不要淬点麻药?

就算没射中敌人,擦到也能让他们缓一缓。”

他用布擦过剑脊,寒铁的反光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像块被月光冻住的石头。

“可以。”

江砚雪点头,从药篓里取出个小小的竹筒,里面装着淡绿色的药汁,是刚配好的“软筋散”,“我多配些‘软筋散’,装在竹筒里,让隐凰固定在箭尾,射中时竹筒破裂,药汁就会渗出来。”

他说话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竹筒上的刻痕,那是他做的记号,代表药的浓度,却没说这药除了软筋,还会让人短暂失明。

暮色渐浓,山风带着凉意掠过坪面,吹得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子窜起来,照亮了每个人脸上的纹路。

陆隐凰把改好的图纸折成小块,塞进贴身的布袋里,羊皮纸的边角被他捏得发皱,像片干枯的叶子。

“明日我就开工,先做个样品试试。”

他看向赵撼岳,目光落在他宽厚的手掌上,那里布满老茧和细小的伤疤,“三哥,挖矿的工具得麻烦你准备,锄头、铁锤都要,最好还有个小熔炉。”

“没问题!”

赵撼岳拍着胸脯保证,麦饼的碎屑掉了一地,像撒了把碎金,“我今晚就去库房翻,保证明早给你凑齐!”

他站起身时,腰间的铜环碰撞发出哐当声,惊飞了石桌旁栖息的夜蛾。

杨昭霆往火堆里添了根松枝,火苗窜高了些,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

“隐凰,机关虽妙,却别忘了人心。”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像块石头投入静水,“元军里也有懂机关的能人,说不定能破解咱们的阵法。

所以,这些连珠弩只能做预警,真正的防线,还得是我们五人。”

他说话时,指尖在箫身上轻轻滑动,箫孔里传来细微的嗡鸣,像在回应他的话。

陆隐凰闻言,捏着布袋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布袋上的线头被他扯断了一根。

他想起去年在信安城见到的元军器械,那些抛石机和攻城梯虽简陋,却透着股蛮力的狠劲,齿轮上沾着的血渍像未干的朱砂。

“大哥说得是。”

他点头,声音有些发紧,“我会留一手,在连珠弩里加个‘自毁装置’,若是被敌人破解,咱们能远程引爆,不让他们拿去仿造。”

他没说这装置的引信是用“烈火藤”的汁液浸泡过的,遇水会加速燃烧,连他自己都得小心操作。

江砚雪忽然轻咳一声,从药篓里取出个小布包,布是粗麻布,带着洗不掉的药渍,递给陆隐凰:“这是‘迷迭香’,晒干了磨成粉,装在机关盒里,能提神醒脑。

你熬夜做弩箭时闻闻,不容易犯困。”

布包上还绣着株小小的草药,针脚歪歪扭扭,是他闲来无事绣的,却在花叶处留了个未完成的线头,像句没说完的话。

孙烬烽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剑穗的银铃发出轻响,像冰珠落地。

“我去巡山,顺便看看适合装连珠弩的位置。

落霞峰那边我熟,去年采蘑菇去过好几次,山顶有块大青石,正好能架弩。”

他说话时,目光扫过远处的黑暗,那里的树影像蹲伏的人影,让他莫名想起元军令牌上的狼头。

“我跟你去。”

杨昭霆也站起来,顺手拿起他的龙吟破云箫,箫身的寒铁在火光下泛着冷光,“鹰嘴崖那边路陡,我陪你走一趟。”

他走到孙烬烽身边时,用箫尾轻轻碰了碰他的剑鞘,像在传递某种暗号。

暮色彻底笼罩了西峰山,只有练剑坪的篝火还在燃烧,像颗跳动的心脏,映着周围的树木摇晃的影子,像群沉默的守护者。

陆隐凰收起图纸,开始收拾他的工具,青铜机括碰撞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某种密码。

赵撼岳扛起他的开山裂岳刀,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往库房走去,刀身在石板上拖出的声响,像在给这宁静的夜打节拍,每一声都敲在人心上。

江砚雪将药草收好,熄灭了火堆,只留下些炭火,用灰烬盖着,明天还能再燃,像埋下的希望。

孙烬烽和杨昭霆并肩走在巡山的路上,月光透过树枝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像幅破碎的地图。

孙烬烽忽然开口:“大哥,你说咱们能守住西峰山吗?”

他的声音在夜里有些发飘,不像白天那般坚定,尾音被风吹散,带着点不确定的颤音。

杨昭霆停下脚步,望向远处信安城的方向,夜色中的城池像团模糊的墨,沉沉地压在地平线上。

“不知道。”

他诚实地回答,箫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映出他平静的侧脸,“但我们必须守。

这山上有百余户人家,有师父,有彼此,若是守不住,他们去哪里?”

他说话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箫孔,那里的铜锈带着岁月的温度,像祖父留下的手温。

孙烬烽握紧了剑柄,红绸银穗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穗尖的银铃偶尔相碰,却没发出声音,像被夜露冻住了。

“我明白了。”

他抬脚继续往前走,脚步比刚才沉稳了些,剑鞘在石板上偶尔轻碰,发出低沉的声响,像在给自己鼓气。

两人走到落霞峰时,山顶的风很大,吹得衣袍猎猎作响,像两面展开的旗帜。

孙烬烽指着那块大青石:“就放这里,视野开阔,能看见山脚的路。”

青石上还有他去年刻的记号,是个小小的剑形,被风雨侵蚀得有些模糊,却依然能辨认。

杨昭霆走上前,用手量了量青石的尺寸,掌心的温度与石面的冰凉相遇,激起细微的水汽。

又看了看风向,衣襟被风吹得贴在身上,露出腰间系着的玉佩,是块普通的墨玉,却被摩挲得光滑温润:“不错。

隐凰的连珠弩放在这里,箭能顺风射得更远。”

他忽然抬手,箫身指向西北方向,那里的黑暗格外浓稠,“你听。”

孙烬烽凝神细听,风声里夹杂着隐约的马蹄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像闷雷滚过地面,带着种沉重的压迫感。

“是元军?”

他的手立刻按在了剑柄上,指腹蹭过熟悉的缠枝纹,心跳骤然加快。

杨昭霆摇头,眉头却皱了起来,像块被雨水打湿的墨石:“不像,声音太散,更像逃难的百姓。”

他转身往回走,袍角扫过草叶,带起些露水,“得告诉师父,可能有难民上山,得准备些吃的和药。”

他说话时,脚步却没停,像是怕耽误了时间。

孙烬烽跟在后面,心里忽然沉甸甸的。

那些马蹄声像块石头,投进他刚平静不久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他知道,平静的日子可能不多了,陆隐凰的机关再巧,也挡不住人心的叵测和乱世的洪流。

月光照在他的剑上,反射的光芒偶尔掠过路旁的草叶,惊起几只蚂蚱,蹦跳着消失在黑暗中,像些仓皇逃离的秘密。

第三节:铁矿与人心的裂痕回到练剑坪时,陆隐凰还在灯下忙碌,他面前摆着堆铁屑和木块,正在打磨连珠弩的转轮,铁屑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

赵撼岳己经睡在旁边的草堆里,打着响亮的呼噜,像头酣睡的熊,嘴角还挂着麦饼的残渣,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江砚雪在整理药材,把止血的、消炎的分门别类,药篓旁堆着十几个空竹筒,是准备装烟雾弹的,竹筒口的竹节处被打磨得光滑,像无数只睁着的眼睛。

“师父呢?”

杨昭霆问,声音压得很低,怕吵醒赵撼岳,却还是惊得草堆里的虫子窸窣作响。

“在茅庐看书呢。”

江砚雪指了指不远处的茅屋,里面还亮着灯,窗纸上映着江丹枫佝偻的身影,像幅静止的剪影,“我刚送了碗药过去,师父说最近总觉得乏。”

他说话时,指尖捏着的草药掉了一根,是“雪见草”,叶片背面的白毛在灯光下泛着银光。

杨昭霆点点头,往茅庐走去,玄色衣袍在夜色里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孙烬烽则坐在陆隐凰旁边,看着他手里的活计:“这转轮要磨得很光滑才行吧?”

他捡起块铁屑,放在指尖捻了捻,铁屑的棱角刺得皮肤发痒。

“嗯,不然会卡壳。”

陆隐凰头也不抬,手里的锉刀在铁轮上滑动,火星子溅起来,落在地上像转瞬即逝的星,“得保证十箭连发不卡顿,差一丝都不行。”

他说话时,鼻尖几乎要碰到铁轮,呼吸吹动了轮齿间的铁屑,像阵微型的风暴。

孙烬烽看着那些火星,忽然想起白天闯阵时的感悟:“二哥,你说机关和人心,哪个更难琢磨?”

他的目光落在陆隐凰手腕上,那里有块浅色的疤痕,是去年调试“幽冥追魂弩”时被误伤的,当时江砚雪用了三针才止住血。

陆隐凰锉刀的动作顿了顿,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像藏着两种心思。

“机关再难,有规律可循;人心叵测,毫无定数。”

他继续打磨铁轮,“但也正因为如此,咱们五人的心齐,才比任何机关都管用。”

他把锉刀放下,拿起块细砂纸,在铁轮上细细打磨,发出沙沙的轻响,像在安抚某种不安的情绪。

孙烬烽笑了,拿起块木片帮着打磨,木片的纤维在他掌心断裂,留下些细碎的白痕:“你说得对。”

他望着窗外的落霞峰,那里的夜空格外清澈,星星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连珠弩的位置应该就在那颗最亮的星星下面,像个沉默的哨兵。

夜渐渐深了,山风穿过竹林,发出沙沙的轻响,像首温柔的歌谣,却掩不住远处隐约的马蹄声。

茅庐的灯熄了,只有陆隐凰的工作台还亮着,灯光在黑暗中像颗倔强的星。

连珠弩的轮廓在桌上渐渐清晰,那些齿轮和箭槽里,仿佛藏着西峰山的希望,也藏着五人相守的决心,每个零件的咬合处都凝聚着他们的体温和默契。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赵撼岳果然翻出了挖矿的工具,锄头的木柄有些松动,他用麻绳缠了几圈,结打得又大又笨,却异常结实;铁锤的锤头沾着些锈迹,是去年修栅栏时留下的,他用石头把锈磨掉,露出里面的铁青;那个破旧的陶罐被当作熔炉,罐底有个小孔,正好能漏出灰烬,像只苍老的眼睛。

“都齐了!”

赵撼岳把工具往地上一放,发出哐当巨响,惊得树上的鸟儿扑棱棱飞了一片。

陆隐凰拿着图纸在一旁指挥,教他如何挑选合适的铁矿:“看石头的断面,泛银白色的含铁量高,敲起来声音脆;发灰的就算了,炼不出好铁。”

他捡起块矿石,用锤子敲了敲,矿石应声裂开,断面的金属光泽在晨光里闪着冷光,像块凝固的闪电。

杨昭霆带着孙烬烽去了鹰嘴崖,那里地势险峻,只有一条窄路可通,路边的岩石上长满了青苔,稍不留意就会滑倒。

他们在崖边的大树上做了记号,树干上刻了个小小的“岳”字,与令牌上的记号一致,只是这个字刻得更深,边缘还残留着新鲜的木屑。

打算把连珠弩藏在树洞里,外面用藤蔓遮掩,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里视野最好,能看见通往山下的三条路。”

杨昭霆用箫身拨开藤蔓,露出后面的树洞,潮湿的树洞里积着些枯叶,散着股腐殖土的气息,“足够大,能装下连珠弩,还能挡雨。”

孙烬烽点头,伸手摸了摸树洞内壁,很干燥,指尖沾了些树脂,黏黏的像胶水:“二哥的手艺,应该能把弩箭的角度调好,保证射程够远。”

他忽然想起昨晚的马蹄声,忍不住望向山下,晨雾中的山路像条白色的带子,空荡荡的,却总觉得藏着什么。

江砚雪则在药圃里忙碌,将配好的烟雾弹原料分装进竹筒,用蜡封口,蜡泪顺着竹筒流下来,像凝固的眼泪。

再在外面刻上记号——黑纹代表黑烟,白纹代表白烟,这些记号只有他们五人能看懂,像套秘密的密码。

他还特意留了些竹筒,装了些解毒的草药粉,万一难民中有中了毒的,能派上用场,只是这些草药粉里,他悄悄加了点“七星草”的粉末,能增强解毒效果,却没告诉任何人。

日头升到正中时,陆隐凰的第一个连珠弩样品做好了。

这弩比他画的图纸稍大,主体用硬木和精铁制成,转轮上刻着细密的齿,像排整齐的牙齿;箭槽里能装十支短箭,箭尾的羽毛是从山鸡身上拔的,带着天然的斑斓;扳机处有个精巧的机关,能控制连发的速度,像只灵活的手指。

“试试?”

他抱着弩走到空地上,眼里闪着期待的光,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赵撼岳自告奋勇当靶子,站在五十步外,手里举着块木板,木板上还留着昨天被机关夹出的痕迹:“来!

往这射!”

他的大嗓门在山谷里回荡,惊得远处的山鸡咯咯叫着跑远了。

陆隐凰调整好角度,深吸一口气,指尖在扳机上悬停片刻,仿佛在积蓄力量。

扣动扳机的瞬间,只听“咻咻”几声,十支短箭接连射出,都钉在了木板上,箭尾的羽毛还在颤动,像一群停在木板上的鸟。

“准头不错!”

杨昭霆赞道,走上前看了看,箭距均匀,力道也足,木板背面被箭簇穿透,露出尖尖的箭头,闪着寒光。

陆隐凰却皱了皱眉,伸手抚摸着弩身,像在安抚一个闹脾气的孩子:“射程不够,才五十步,得加到百丈才行。”

他拿起弩仔细检查,发现是转轮的摩擦力太大,齿轮间的咬合不够顺畅,“得把齿轮再磨光滑些,加点润滑油。”

江砚雪递过来个小瓶,瓶塞是用软木做的,上面缠着圈麻线,是他自己做的:“用这个,芝麻油混了蜂蜡,能润滑,还不容易干。”

他说话时,眼神有些闪躲,没敢看陆隐凰的眼睛,其实这油里还加了点“凝神草”的汁液,能让金属更不易生锈,却不知为何没说出口。

陆隐凰往齿轮上滴了几滴油,用手转了转,果然顺畅多了,齿轮转动的声音从“咔啦”变成了“沙沙”,像从粗糙的砂纸变成了光滑的丝绸。

“再试一次!”

这次他瞄准了百步外的棵松树,松树的树干上还留着去年孙烬烽练剑时砍的痕迹,像只睁着的眼睛。

扣动扳机,箭支破空而去,有八支射中了树干,另外两支稍偏,也落在了树旁,箭尾的羽毛在风中轻轻摇晃。

“成了!”

赵撼岳拍着手笑,巴掌拍得震天响,震得附近的树叶簌簌往下掉,“这下元军来了准能发现!”

他跑过去拔箭,手指被箭尾的羽毛扫得发痒,咧着嘴首乐。

杨昭霆却看着那些箭支,忽然道:“再加个响哨如何?

箭尾绑上芦苇管,射出时会发出尖锐的声音,就算没看见烟,也能听见动静。”

他捡起支箭,在箭尾处比划着,芦苇管的长度要刚刚好,才能发出最刺耳的声音。

陆隐凰眼睛一亮,像被点燃的火把:“好主意!

我这就去弄些芦苇管来!”

他放下弩就往溪边跑,白衣在阳光下像只展翅的白鸟,带起的风掀动了地上的图纸,图纸的一角被风吹到了火堆旁,差点被火星点燃。

第西节:哨声与马蹄的阴影午后,五人分头行动。

陆隐凰和赵撼岳去后山挖矿,赵撼岳扛着锄头走在前面,脚步沉重,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震动,像头缓慢移动的大象;陆隐凰跟在后面,背着竹篓,里面装着锤子和小熔炉,手里还拿着块矿石,不时停下来看看,像在研究某种珍贵的宝石。

后山的路崎岖不平,布满了碎石和荆棘,赵撼岳用锄头开路,荆棘的刺勾住了他的裤腿,他毫不在意地扯断,留下几道细小的划痕,渗出点血珠,很快又凝固了。

杨昭霆和孙烬烽去落霞峰安装第一架连珠弩,杨昭霆背着弩身,孙烬烽提着工具箱,里面装着绳索、钉子和锤子。

山路蜿蜒向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像镀了层金粉。

走到半山腰时,孙烬烽忽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大哥,你听,好像有哨声?”

杨昭霆也停下,凝神细听,风声里确实夹杂着细微的哨声,断断续续的,像某种信号。

“是隐凰的连珠弩试射?”

他眉头微皱,加快了脚步,“不像,这声音太轻,更像……人吹的。”

两人加快速度,终于登上落霞峰,山顶的风更大了,吹得他们的衣袍猎猎作响。

那块大青石孤零零地立在山顶,像个沉默的巨人。

他们迅速将连珠弩固定在石上,调整好角度,弩箭首指山下的路,像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孙烬烽用绳索将弩身绑紧,绳结打得又快又牢,是江丹枫教的“生死结”,越挣扎越紧。

杨昭霆则在附近布置了几个简单的陷阱,用枯枝和藤蔓伪装,若是有人靠近,会触发铃铛响,铃铛被藏在草丛里,只露出个小小的铃舌,像只藏起来的舌头。

下山时,夕阳正染红半边天,落霞峰的名字果然不虚,天空像被泼了碗胭脂,绚烂得让人睁不开眼。

孙烬烽望着远处的信安城,忽然觉得那座城像个随时会炸开的火药桶,而他们,就是守在桶边的人,手里握着唯一的引线。

回到练剑坪,陆隐凰和赵撼岳也回来了,两人满身尘土,脸上却带着笑意,像两只刚滚过泥坑的熊。

“铁矿采了不少,够做五架连珠弩的!”

赵撼岳把矿石堆在角落,像座小小的石山,矿石的金属光泽在暮色里闪着冷光,“后山还有好大一片,够咱们用的了!”

陆隐凰则拿着改进后的连珠弩,箭尾加了芦苇管,他演示了一下,射出时发出尖锐的哨声,在山谷里回荡,像只凄厉的鸟叫。

“这下就算在茅庐里,也能听见了。”

他把弩放在石桌上,仔细检查着每一个零件,像在呵护一件珍宝。

江砚雪端出做好的粥,还烤了些野红薯,香气在坪上弥漫,甜香里混着泥土的气息,像童年的味道。

“刚听见哨声,就知道成了。”

他给每个人盛了碗粥,陶碗的边缘有些烫手,他用布垫着递过去,“快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喝了。”

粥里放了些“静心草”,吃起来有种淡淡的清香,能安神,只是他没说,这草吃多了会让人有些嗜睡。

五人围坐在石桌边,吃着粥,聊着连珠弩的布置,暮色中的练剑坪充满了暖意,像个温暖的家。

只有杨昭霆偶尔望向山下,眉头微蹙——他总觉得,那些隐约的马蹄声,不像普通的难民,更像一场风暴的前兆,那声音越来越近,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像乌云压境。

夜色降临时,他们约定好,明天一早就把剩下的连珠弩装好,再演练一遍阵法,以防万一。

陆隐凰把做好的三架连珠弩仔细包好,放在石屋里,包弩的布是江砚雪染的,深蓝色,能在夜色里起到伪装作用。

还在门口设了个简单的机关,若是有人动过,地上的铃铛就会响,铃铛的绳子连着门闩,像条警惕的蛇。

孙烬烽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落霞峰的方向,那里隐约有微光,是连珠弩的金属部件在月光下反光,像颗遥远的星。

他忽然有种预感,这连珠弩不会放着不用太久,元军的铁蹄,或许很快就会踏到西峰山下来,那些马蹄声会像鼓点一样,敲碎这短暂的安宁。

他握紧了床头的剑,红绸银穗在月光下轻轻晃动,穗尖的银铃偶尔轻响,像在提醒他不要忘记使命。

无论如何,他都会守在这里,像师父说的那样,用剑守护该守护的人,让机关巧术与人心的坚守,共同筑起西峰山的防线。

而那即将到来的风暴,终将检验这一切,像烈火检验真金。

第五节:夜探与暗藏的锋芒三更时分,练剑坪的篝火只剩下点残烬,像只快要熄灭的眼睛。

杨昭霆悄无声息地起身,玄色衣袍融入夜色,只有腰间的龙吟破云箫偶尔反射点月光,像颗冷寂的星。

他没去巡逻,反而走向了陆隐凰存放连珠弩的石屋,脚步轻得像片落叶,踩在草地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石屋门口的机关完好无损,地上的铃铛安静地躺着,像个熟睡的孩子。

杨昭霆却眉头微皱,蹲下身仔细查看,发现石屋门缝里的灰尘有被扰动的痕迹,像有人曾试图推门,却又停住了。

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门闩,门闩是虚掩的,没有完全锁死,这不像陆隐凰的风格,他向来谨慎,从不做这种半吊子的事。

杨昭霆推开门,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屋里弥漫着一股铁屑和桐油的味道,三架连珠弩静静地躺在地上,被蓝布盖着,像三具沉睡的躯体。

他走上前,掀开布,仔细检查每一架弩,忽然发现中间那架的齿轮上,多了个细小的划痕,是新的,边缘还带着金属的毛刺,像被某种利器轻轻刮过。

“大哥?”

陆隐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手里提着盏油灯,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影,“你怎么在这?”

他的白衣在灯光下泛着灰白,像抹不散的雾。

杨昭霆没有回头,指尖轻轻抚摸着那个划痕:“你没锁门。”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这划痕,不是你弄的。”

陆隐凰走进来,油灯的光照亮了他眼底的惊讶,随即又被某种情绪掩盖:“我……我睡前检查过,明明锁了。”

他走到弩旁,看到那个划痕时,脸色微微一变,像被泼了盆冷水,“是赵撼岳?

他夜里总说梦话要劈铁……他的手没这么细。”

杨昭霆打断他,拿起弩箭,箭尾的芦苇管有被捏过的痕迹,边缘有些变形,“这是女人或孩子的手劲,捏得很轻,像在试探。”

他把弩箭放下,目光落在陆隐凰的手腕上,那里的疤痕在灯光下泛着红,“除了我们五人,谁还知道连珠弩在这里?”

陆隐凰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转身走到门口,重新锁好门,动作有些僵硬:“可能是……江婆婆?

她夜里偶尔会来捡柴。”

江婆婆是山脚下的独居老人,腿脚不便,平时很少上山,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觉得牵强。

杨昭霆没有追问,只是将布重新盖好,盖得比刚才更严实:“明天让撼岳在石屋周围再加些陷阱,用‘黄蜂尾’,别上麻药,只做警示。”

他走出石屋,夜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让他清醒了几分,“隐凰,人心有时比机关更需要防备。”

陆隐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手里的油灯微微颤抖,灯光在墙上投下他扭曲的影子,像个内心挣扎的困兽。

他走到石屋角落,从一堆矿石下摸出个小小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半片青黑色的衣角,边缘打着“之字褶”,是元军斥候的军服布料,和孙烬烽找到的那块碎布一模一样。

这是他刚才在石屋门口捡到的,却没告诉杨昭霆,像藏着个烫手的秘密。

与此同时,江砚雪的药庐里还亮着灯,他正坐在灯下,用银针仔细挑着药粉,将“软筋散”和“***”按比例混合,动作专注得像在进行一场精密的仪式。

药炉里的药还在咕嘟咕嘟地煮着,散发出浓郁的苦香,弥漫在整个屋子,像化不开的愁绪。

忽然,窗外传来细微的响动,像风吹动树叶,却又比那更有规律。

江砚雪立刻吹灭灯,躲在门后,手里握紧了一根银针,针尖闪着冷光。

窗外的响动停了片刻,随即又响起,这次更近了,像有人在用手指轻轻敲击窗棂,三短两长,是某种暗号。

江砚雪的呼吸变得急促,手心冒出冷汗,浸湿了握着的银针。

过了许久,窗外的人见没动静,渐渐离开了,脚步声很轻,像只猫在走路。

江砚雪这才敢打开门,月光照在地上,留下一串细小的脚印,是女人的绣鞋印,鞋印边缘沾着点紫红泥,是北坡的硫磺土。

门旁的石阶上,放着个小小的竹筒,和他装烟雾弹的竹筒一模一样,只是上面没有刻痕,像个沉默的谜。

江砚雪拿起竹筒,犹豫了片刻,拔开竹塞,里面没有烟雾弹,只有一张折叠的纸条,纸条上用炭笔写着三个字:“速转移”,字迹潦草,像在匆忙中写就,末尾画了个小小的狼头,与令牌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他看完纸条,迅速将其点燃,火苗舔舐着纸张,很快化为灰烬,他用脚将灰烬踩碎,混进泥土里,像从未存在过。

夜更深了,西峰山沉睡在月光下,像个藏满秘密的梦。

只有那些连珠弩,在石屋里、在鹰嘴崖、在落霞峰,静静地等待着,它们的齿轮和箭槽里,不仅藏着防御的锋芒,还藏着人心的裂痕,这些裂痕像细小的蛛网,在夜色里悄然蔓延,终将在某个时刻,迎来狂风的考验。

而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像倒计时的钟摆,敲打着每个人的心,预示着黎明前的那场风暴,己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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