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砖墙爬满了爬山虎,砖缝里嵌着经年累月的时光,门楣上烫金的校徽在阳光下闪着光,
像一枚沉甸甸的勋章。她侧头看向身边的小杰,他背着鼓囊囊的双肩包,
T恤领口沾了点灰尘,却难掩眼里的亮——那是对未知世界的跃跃欲试,
像他指尖总在敲打空气时的模样,仿佛随时能敲出一串代码,
把眼前的世界拆解成逻辑清晰的模块。“听说计算机系的实验室在主楼地下室,恒温的。
”小杰忽然开口,手里的导航地图放大又缩小,“文学系的图书馆倒是好找,
就在湖边那栋白楼。”思思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碧波荡漾的人工湖对岸,
一栋爬满常春藤的白色建筑静静伫立,窗口隐约能看见排列整齐的书架。
她忽然想起临行前顾雲庭往她背包里塞的那本《唐诗宋词选》,牛皮纸封面被摩挲得发皱,
扉页上有他用钢笔写的小字:“文字是随身携带的故乡”。此刻那行字像颗温润的石子,
在心底漾开一圈圈暖融融的涟漪。报到点的长队像条蜿蜒的蛇,新生们背着各色行囊,
家长们拎着被褥脸盆,南腔北调的口音混在一起,织成一张热闹的网。
思思在文学系报到处接过系徽时,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质地,
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轻呼:“同学,能帮我扶一下箱子吗?”转身看见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
正踮着脚够行李箱拉杆,帆布箱子上印着聂鲁达的诗句:“爱情太短,遗忘太长”。
女生笑起来有对梨涡,自称林小满,是同系同级的新生,从江南水乡来,
说话带着吴侬软语的温甜。“我爸非要给我塞一箱子书,说这里的图书馆未必有他藏的版本。
”林小满拍着箱子叹气,却在打开时眼睛发亮,“你看,这本1980年版的《牡丹亭》,
是我爷爷年轻时在旧货市场淘的。”思思的心忽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她小心翼翼地翻开泛黄的书页,油墨味混着旧纸张特有的霉味扑面而来,
批注栏里有细密的蝇头小楷,想必是林小满家人留下的痕迹。原来真的有人和她一样,
把书当成迁徙时的重要行李,像蜗牛驮着自己的壳。小杰在计算机系报到处遇到了点小麻烦。
负责登记的老师盯着他的档案皱眉:“你就是那个全国信息学奥赛一等奖?
听说你高二就写出过智能仓储管理系统的雏形?”周围忽然投来几道好奇的目光,
有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凑过来:“同学,你用的是什么开发语言?
我最近在研究Python的神经网络框架……”小杰的耳朵微微发烫,
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背包带。他不太习惯被人围观,就像高中时总躲在教室后排敲代码,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键盘上,只有屏幕的蓝光映着他专注的脸。
但此刻男生眼里的热切是真诚的,像程序员遇到了能读懂自己代码的同行,
那种惺惺相惜让他忽然放松下来,低声说:“我更擅长C++,不过最近在学Go语言。
”那天下午他们分头去宿舍。思思的宿舍在三楼,朝南的窗户正对着一片竹林,
风过时竹叶沙沙响,像有人在低声诵读。林小满已经铺好了床,床帘是淡紫色的,
缀着细碎的星星灯,书桌上摆着青瓷茶杯,泡着碧螺春,茶香袅袅。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秘密花园啦。”林小满往思思手里塞了块桂花糕,“我妈做的,
说让我分给新室友。”四个女生很快熟络起来。来自东北的赵妍性格像团火,
拖着行李箱进门时差点撞翻暖气片,
却在拿出祖传的酱肘子时豪气干云:“咱东北人讲究实在,以后姐罩着你们!
”四川姑娘苏眉则安静些,总在低头写着什么,笔记本上爬满娟秀的字迹,
偶尔抬头时眼里有星光——后来才知道,她在偷偷写悬疑小说,枕头下藏着一沓厚厚的手稿。
当思思把顾雲庭塞的那本诗词选摆在书架最上层时,三个室友忽然安静下来。
林小满指着书脊轻笑:“我爷爷说,真正的好书是会呼吸的。
”苏眉忽然开口:“我爸是语文老师,总说文字能跨越山海。
”赵妍挠挠头:“我妈只让我带了本《东北方言词典》,说怕我说话别人听不懂。
”四个人忽然都笑了,笑声撞在墙壁上,又弹回来,像颗投入湖心的石子,
把初来乍到的陌生感震得粉碎。小杰的宿舍则是另一番景象。
四个男生的宿舍弥漫着泡面味和电路板的金属味,靠窗的书桌被改造成简易工作台,
电线像蛛网般缠绕在台灯上。下铺的男生叫周明宇,来自深圳,手里总转着个机械键盘,
据说能蒙眼敲出整套操作系统代码;对面上铺的李航是个瘦高个,
戴着耳机听着摇滚乐写程序,说代码和贝斯的节奏能合上拍。
“听说系里的编程社团今晚招新,去不去?”周明宇咬着泡面叉子问,
屏幕上还亮着未写完的代码,“去年他们拿了全国大学生程序设计竞赛金奖,
奖品是台顶配服务器。”小杰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高中时在破旧的机房里,
用老式电脑写出第一个小程序时的狂喜,屏幕上跳动的字符像一群听话的精灵。
那时顾雲庭总在机房外等他,手里拎着保温桶,里面是温热的排骨汤,雾气模糊了眼镜片,
却能看清他眼里的骄傲。“去。”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晚自习的***在傍晚响起时,思思正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阳光斜斜地打在书页上,
把“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字迹照得透亮。身边忽然多了个人,是林小满,
手里捧着本《边城》,指尖划过翠翠的名字轻声念:“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
也许明天回来。”“沈从文的文字里有湘西的雾气。”思思轻声接话,
忽然发现周围好几个人都抬起头,眼里闪着共鸣的光。
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生推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们也喜欢沈从文?
周六下午有个读书会,在湖心亭。”男生叫许子谦,是大二的学长,
据说能背出《红楼梦》里所有诗词,说话时总带着书卷气的温和。
读书会的消息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很快在新生里传开。周六下午的湖心亭,
十几个人围坐在石桌旁,手里都捧着书。有人带了《百年孤独》,有人揣着《呐喊》,
林小满带来的那本旧版《牡丹亭》被轮流传阅,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
像在触摸几代人的心事。许子谦谈起《边城》里的渡船时,夕阳正落在湖面上,
碎金般的波光里,仿佛真能看见翠翠在船头凝望的身影。“文字是有重量的。”思思忽然说,
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讨论静了下来,“就像顾先生说的,每个字都藏着前人的呼吸。
”她想起顾雲庭在灯下备课的模样,钢笔划读书课纸的沙沙声,
和此刻翻动书页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忽然明白有些东西从未远离——它们只是换了种方式,
在不同的时空里继续生长。同一时刻,计算机系的实验室里正亮着惨白的灯光。
小杰和周明宇、李航围在电脑前,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代码,红色的错误提示像刺眼的警报。
“算法逻辑错了,这里应该用深度优先搜索。”小杰指尖在键盘上翻飞,汗水顺着额角滑落,
滴在空格键上,“把递归函数改一下,参数传递有问题。”三个小时前,
他们报名参加了编程社团的入门考核,题目是设计一个校园导航系统,
要求能实时显示各栋建筑的人流密度。周明宇负责界面设计,李航搞定数据采集,
小杰则主攻核心算法。当第一版程序运行成功,屏幕上弹出“测试通过”的绿色提示时,
实验室的钟表正好指向十一点。“出去吃点东西?”李航摘下耳机,眼里有掩不住的兴奋,
“校门口的烤串摊还开着。”夜风带着凉意掠过操场,路灯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烤串摊的烟火气里,周明宇忽然说:“我爸是程序员,四十岁那年被公司优化了,
现在开网约车。”他咬着烤筋笑了笑,“但他说,敲代码的时候,人是自由的。
”小杰想起顾雲庭。那个在中学教了三十年数学的男人,总在批改作业的间隙研究编程教材,
说要跟上时代。有次深夜回家,看见他对着电脑屏幕叹气,原来在学Python时卡了壳。
“人啊,什么时候开始学都不晚。”顾雲庭揉着太阳穴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温柔的光。
此刻那笑容忽然和眼前的烟火气重叠,让小杰的喉咙有些发紧。国庆假期前的最后一堂课,
思思在《现代文学史》课堂上收到了顾雲庭的短信。“小月月考进步了,说要跟你视频。
”附带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小月抱着习题册,马尾辫歪歪扭扭,却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思思盯着照片看了很久,忽然发现妹妹长高了,眉眼间有了少女的模样。
放学后她抱着书往宿舍走,路过篮球场时看见小杰和几个男生在打球。他穿着白色球衣,
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跑动时像阵风,投篮的瞬间身体舒展,像只蓄势待发的鹰。
进球后他仰头大笑,阳光落在他脸上,把少年人的意气风发照得透亮。
“听说你们系要办诗歌朗诵会?”小杰不知何时跑了过来,手里拿着瓶矿泉水,
瓶身上凝着水珠,“我妈让我给你带了点家乡的茶叶,放在你宿舍楼下的代收点了。
”“你怎么知道朗诵会?”思思惊讶地挑眉。“林小满在社团群里说的,
还发了你的朗诵篇目——《致橡树》。”小杰挠挠头,耳尖有点红,
“说你要穿着白裙子去朗诵。”思思忽然想起林小满昨晚试穿她的白裙子时的模样,
说要帮她“彩排”,原来早把消息捅了出去。她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
忽然听见小杰轻声说:“我那天没课,去看看。”朗诵会那天,小杰果然坐在观众席第一排。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手里捏着本《C语言程序设计》,却始终没翻开。
当思思穿着白裙子走上台,聚光灯落在她身上时,他忽然觉得,
那些复杂的算法公式在此刻都失去了意义。她的声音清澈又坚定,
念到“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时,
窗外的月光恰好漫进来,把她的影子投在幕布上,像株挺拔的树。散场后,
林小满拉着思思往湖边跑,指着不远处的长椅笑:“你看谁在那儿。”月光下,
小杰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亮着,是顾雲庭发来的消息:“天冷了,让思思多穿点。
”“他等了你半小时。”林小满挤眉弄眼地推了推思思,“说有东西给你。”小杰看见她们,
慌忙站起来,手里的纸袋晃了晃。“实验室老师给的月饼,五仁馅的。”他把纸袋递过来,
声音有点结巴,“说……说提前过中秋。”纸袋里的月饼还带着温度,包装纸上印着校徽。
思思咬了一口,甜丝丝的果仁味在舌尖散开,忽然想起每年中秋,
顾雲庭总会在阳台摆张小桌,摆上月饼和桂花酒,说“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此刻的月光和故乡的并无不同,只是身边多了些人——笑着闹着的室友,并肩看月亮的少年,
还有远方牵挂着他们的人。国庆节当天,宿舍楼道里飘着饭菜香。林小满在煮汤圆,
赵妍在煎东北酸菜饺子,苏眉把自己做的麻辣兔头摆出来,红油溅在白瓷盘上,
像幅热烈的画。思思拨通了家里的视频电话,屏幕里很快出现顾雲庭的脸,
背景是熟悉的客厅,墙上还挂着她和小杰、小月的合影。“爸,你看我们的聚餐!
”思思把镜头对着满桌的食物,林小满抢着凑过来,甜甜地喊“顾叔叔好”。
顾雲庭笑着点头,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在外面要互相照顾,别挑食。
”他忽然把镜头转向厨房,“小月在给你俩煮茶叶蛋,说要寄过去。
”屏幕里闪过小月的身影,她举着个茶叶蛋对着镜头晃:“姐,小杰哥,这是我自己腌的,
比爸做的好吃!”小杰不知何时站到了思思身后,对着屏幕喊:“顾叔,小月,
我们系下周有编程比赛,等拿了奖就给你们买礼物。”“别乱花钱。
”顾雲庭的声音忽然有点哽咽,他揉了揉眼睛,“你们好好的,比什么都强。”挂了电话,
窗外忽然放起了烟花。绚第二章:小月的成长困境小月正攥着皱巴巴的月考成绩单,
在走廊尽头的阴影里站了很久。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鞋尖投下斑驳的光影,
像极了她此刻七零八落的心情——那些红色的分数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
这是她升入重点高中的第一次大型考试。开学前那个蝉鸣聒噪的夏天,
父亲特意把她叫到书房,指着墙上哥哥姐姐的奖状说:“小月也要加油啊,咱们家的孩子,
从来都不会输给别人。”那时她望着满墙金灿灿的荣誉证书,喉咙里像堵着棉花,
只含糊地应了声“嗯”。哥哥是这所高中的传奇。三年前以全市理科状元的身份考入清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