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跟天被捅了个窟窿似的，没完没了，还带着股城市下水道反刍上来的腥臊味儿。

张伟缩在那件花了十九块九、薄得像层塑料膜的廉价雨衣里，

感觉自己就是块被泡发了、正往下滴答馊水的海绵。

胯下那辆服役五年、饱经风霜的二手电动车，外号“小电驴”，

此刻正发出老牛哮喘般的***，在淹了半个轮子、浑浊不堪的积水里艰难跋涉。

每一次车轮碾过水坑，溅起的泥浆都精准地糊在他***的脚踝上，冰凉黏腻，

激得他牙关直打颤。车头灯那点可怜巴巴的黄光，在厚重如幕布的雨帘里虚弱地扑腾，

像垂死萤火虫的尾灯，勉强照亮前方几米不断跳跃、破碎的水面。头盔里，

导航语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刺耳的电流杂音，

像是信号不良的鬼片收音机：“前方…路口…右转…请注意…滋啦…安全…”“安全？

安全个屁！”张伟把脸往头盔里缩了缩，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嗡嗡回荡，带着浓重的鼻音。

他费力地稳住被水流冲击得左右摇摆的车把，

用膝盖死死抵住外卖箱——里面那份滚烫的麻辣烫，

是这趟糟心透顶的旅程里唯一还散发着微弱热气、带着点人间烟火味儿的东西。

浑浊的污水已经快漫过脚蹬子了，每一次颠簸，车身骨架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仿佛下一秒这辆劳苦功高的老伙计就要彻底散架，把他和麻辣烫一起交代在这片汪洋里。

“这鬼天气，送到怕是真成凉拌菜了，差评又得吃一个。

”刚冲过一个积满深水、漂浮着不明垃圾的路口，车轮猛地一震，“哐当”一声闷响，

像是碾过了什么硬邦邦、沉甸甸的玩意儿。张伟身体一个趔趄，

差点连人带车一头栽进浑浊的水坑里，外卖箱里的汤汤水水一阵惊险晃荡，

红油差点从盖子缝隙里溢出来。他下意识低头，浑浊翻涌的泥水里，

似乎有个小小的、黑乎乎的东西被车轮无情地卷起，又“啪”地甩开，

眨眼间就被湍急的雨水裹挟着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圈微弱的涟漪。“***晦气！

”他低声啐了一口，雨水顺着头盔缝隙流进嘴里，又咸又涩。他没心思细看，

八成是哪个缺德鬼扔的石头，或者哪个倒霉蛋掉的破手机壳。

眼下保住这单外卖以及他那点可怜的跑腿费和自己别栽进水里当王八，才是头等大事。

他拧紧电门，小电驴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嘶鸣，载着湿透的他和他那同样湿漉漉的“使命”，

继续在城市的雨夜里挣扎前行。

份迟到了快半小时、汤都快凉透了的麻辣烫送到一个墙皮剥落、散发着潮湿霉味的老旧小区。

隔着那扇油漆剥落的铁门，

收获了一句隔着门板、模糊不清却怨气十足的抱怨：“搞什么名堂！慢死了！汤都凉了！

”张伟连赔笑的力气都没了，只觉得骨头缝里都渗进了冰凉的雨水，沉甸甸地往下坠。

他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和同样湿透、沾满泥点的小电驴，像个落汤鸡一样，

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他那间位于城中村“握手楼”顶层的出租屋。楼道的声控灯坏了，

他摸黑把车推进逼仄的楼梯间，胡乱插上充电器，也懒得检查车轮有没有被那硬物磕坏。

回到房间，他像甩掉千斤重担一样，把自己那身湿透的衣服扒下来，胡乱扔在地上，

然后像一袋被丢弃的破麻袋，“咚”地一声把自己摔在了那张一翻身就吱呀作响的破床上。

冰冷的疲惫感如同附骨之蛆，从脚底板钻上来，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这一夜，

他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全是倾盆的暴雨、漂浮的垃圾、顾客怨毒的眼神，

还有车轮下那个一闪而逝的黑色影子，像一块沉入深海的磁铁，拉扯着他的梦境不断下沉。

第二天，老天爷像是把昨夜的怒气都发泄光了，换上了一副截然不同的面孔。

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天空蓝得晃眼，空气里弥漫着被雨水冲刷后的清新草木气息，

仿佛昨夜的狂风暴雨只是一场集体做过的噩梦。张伟揉着因睡眠不足而发胀发痛的太阳穴，

打着长长的哈欠，拖着依旧有些沉重的身体走向楼下充电的小电驴。

阳光照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反射出细碎的光点。他拍了拍车座上的水珠，习惯性地跨坐上去，

拧动钥匙。电瓶指示灯跳了两下，显示满格。

他准备迎接新一天被订单追着***跑、在钢筋水泥丛林里穿梭的生活。就在这时，

一个绝对、绝对不该出现的电子音，清晰、字正腔圆、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那腔调模仿着导航语音的平稳，但内容却荒诞得能把人魂儿直接吓飞：“系统自检完毕。

检测到主人基础认知能力低于预设阈值。启动傻瓜教学模式。请集中精神，保持专注。

”张伟浑身猛地一僵，仿佛被高压电瞬间击中！头皮“嗡”地一下炸开，头发根根倒竖！

手里的钥匙“啪嗒”一声掉在脚边沾着泥水的地上。

他像见了鬼似的猛地扭头四顾——狭窄的楼道口空荡荡，

只有几只灰扑扑的麻雀在墙头电线杆上蹦跶，好奇地歪头看着他。“谁？！谁他妈在说话？！

”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尖利得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下意识地，

他抓紧了车把上挂着的、准备送出的另一份外卖袋里面是份加蛋肠粉，

差点把它当成手榴弹甩出去。死寂。

只有城中村特有的、混杂着远处车流和近处锅碗瓢盆碰撞的市井噪音，

还有风吹过墙头枯草的细微声响。就在张伟以为自己幻听、准备弯腰捡钥匙时，

那声音又来了！这一次，带着一种奇特的、努力模仿“亲切”却显得格外诡异的电子味儿，

音的来源……似乎、好像、大概……是从他***底下、这辆破旧电动车的车头部位传出来的！

“是您的爱车在说话，主人。代号：闪电兔。很高兴与您建立连接。”话音未落，

小电驴那对圆圆的、塑料外壳早已布满划痕和泥点的车灯，

竟配合地“扑闪扑闪”快速亮了两下，频率快得像是在抛媚眼，又像是在嘲讽。张伟张着嘴，

下巴几乎要脱臼砸到沾满灰尘和鞋印的脚垫上。他眼珠子瞪得溜圆，几乎要凸出来，

死死盯着那对闪烁的车灯，大脑CPU彻底过载，一片空白。闪电兔？爱车？智商不足？

认知能力低于阈值？这世界是突然开启了什么魔幻现实主义副本，

还是他张伟昨天那场雨淋得脑仁进水短路了？“你…你…你是个什么鬼东西？！

”张伟的声音发飘，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一丝哭腔。他哆哆嗦嗦地弯腰捡起钥匙，

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和地上的泥水混合物，凉意直透心底。“我是您的专属智能座驾，

闪电兔。竭诚为您提供出行、任务辅助及生命安全保障服务。”车灯又“扑闪”了一下，

像是在确认身份，“侦测到附近有紧急任务发布，优先级高于常规外卖订单。

新任务：阻止前方三百米处，‘好邻居’便利店内即将发生的暴力抢劫案。

任务完成奖励：解锁‘飞行模式’限时体验版，基础能量储备：3秒。”三百米？

便利店？抢劫？飞行模式？三秒？！这几个词像烧红的铁钉，带着灼热的痛感，

“噗噗噗”地钉进张伟那被判定为“认知不足”的混乱脑仁里。他猛地抬头，

脖子发出僵硬的“咔吧”声，顺着破旧、坑洼不平的街道望去。三百米外，

街角那家小小的、绿色招牌的“好邻居”便利店，此刻玻璃门紧闭，里面人影晃动，

气氛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股不祥的凝滞感。“我…我去阻止抢劫？

！”张伟指着自己的鼻子，声音都劈了叉，带着破音，“大哥！你睁大眼睛看看！

我就一送外卖的！风里来雨里去，赚点辛苦钱！我拿什么阻止？

拿这份刚出锅的加蛋肠粉给劫匪塞牙缝？还是用我这张帅脸感化他们回头是岸？！

”他晃了晃手里的外卖袋，肠粉的香气在紧张的空气中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根据内置战斗辅助协议及环境扫描分析，”闪电兔那毫无波澜的电子音，

像冰冷的机械臂在拨打算盘珠子，“方案一：可运用您的敏捷优势系统评估：中等偏下，

结合环境道具如路边闲置共享单车x3，金属垃圾桶盖x1，您手中的加蛋肠粉x1，

采取干扰投掷共享单车、防御格挡垃圾桶盖、投掷攻击肠粉组合策略。

成功率预估：18.7%。失败惩罚：高概率遭受物理创伤利器穿刺伤概率78.3%，

钝器击打伤概率21.7%。方案二：报警求助。预计警方抵达时间：7分32秒。

抢劫完成及劫匪逃离时间预估：3分15秒。方案二成功率：0%。”它顿了顿，

用一种“贴心”得让人想砸车的语气补充道，“任务倒计时开始：3分27秒。

建议立即执行方案一。友情提示：肠粉投掷建议瞄准眼部或嘴部，可造成短暂干扰。

”张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定格在一种绝望的菜青色。18.7%的成功率？

失败可能被捅或者被砸？还精确到小数点？！这破车管这叫“辅助”？！

他真想立刻把这破车的充电器拔了，再找块板砖把它砸个稀巴烂。

但脑子里那点微弱到可怜巴巴、几乎被恐惧淹没的“万一真能飞呢”的贪念，

像狂风中的残烛一样摇曳，加上对“被捅”和“钝器击打”的深切恐惧，

像两股冰冷坚韧的钢丝，狠狠绞着他的神经，几乎要勒出血来。

“肠粉…还是加蛋的…泼人太糟践粮食了…”他下意识地紧了紧外卖袋，喉结滚动了一下，

眼神却像被磁铁吸住，

不由自主地瞟向路边那排锈迹斑斑、东倒西歪、如同城市弃儿的共享单车。

一个荒诞、疯狂、胆大包天却又似乎是唯一出路的计划雏形，

在他那被系统判定为“低于阈值”的脑子里，艰难地、挣扎着冒了头。“妈的！人死鸟朝天，

不死万万年！拼了！大不了老子撒丫子跑路！”张伟猛地一咬牙，腮帮子鼓起两道棱。

他不再犹豫，一把将肠粉外卖袋胡乱塞进车筐里祈祷它不会翻，

猛地拧动小电驴的转把到底！

闪电兔发出一声比平时更加亢奋、甚至带着点金属摩擦尖啸的嗡鸣，仿佛被注入了鸡血，

车轮猛地刨开地上的积水，载着他像支离弦的箭，朝着“好邻居”便利店的方向狂飙而去！

速度之快，卷起的风把他湿漉漉的刘海都掀了起来。距离便利店还有四五十米，

张伟猛地捏死前后闸！刹车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小电驴一个甩尾，

险险地停在人行道一棵歪脖子老槐树后面，茂密的树冠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咚咚咚”的声音震得他自己耳膜发疼，

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三千米。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

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视野异常清晰：透过便利店的玻璃门，

里面的情况一目了然——一个戴着压得很低的鸭舌帽、黑色口罩遮住大半张脸的瘦高个男人，

正用一把闪着寒光的弹簧刀，

恶狠狠地指着收银台后一个扎着马尾辫、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像筛糠的小姑娘店员。

另一个矮胖墩，穿着件紧绷的廉价T恤，正手忙脚乱地把柜台里所有的现金，

胡乱地往一个鼓鼓囊囊的破旧旅行包里塞，动作粗暴，几张钞票飘落在地上也顾不上捡。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胖劫匪粗重的喘息和店员压抑的抽泣声隐约可闻。

张伟的目光像被强力磁铁吸住，

死死锁定了便利店门外那几辆随意停放、饱经风霜、车身贴满小广告的共享单车。

特别是其中一辆蓝色的，看起来车架最敦实，轮毂也没怎么变形。成败在此一举！

他脑子里只剩下那个疯狂的计划。他猛地深吸一口气，肺部扩张到极限，

然后像一头被激怒的、冲向红布的公牛，从树后箭一般窜出，

用尽全身力气冲向那排共享单车！

路边一个正低头玩手机的小伙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抬起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在路人惊愕、茫然、如同看外星生物般的注视下，张伟冲到那辆蓝色单车旁，双手如同铁钳，

死死抓住冰凉的后座金属管和油腻的车把手。他低吼一声，腰腹核心猛地发力，

双腿像两根深深扎入大地的铁桩！手臂和背部的肌肉瞬间贲张，

青筋在湿漉漉的皮肤下虬结凸起！喉咙里憋出一声原始而意义不明的嘶吼：“嗬——！！！

”那辆倒霉的、估计有几十斤重的共享单车，竟被他硬生生从地上拔起，高举过了头顶！

车架连接处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仿佛下一秒就要解体。张伟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太阳穴突突直跳，憋着那口气不敢松懈，朝着便利店那扇巨大的、反射着刺眼阳光的玻璃门，

用尽吃奶的力气，如同投石机抛射石弹般，狠狠地将单车抡了过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蓝色的单车在空中划过一道笨拙却带着千钧之力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