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烽烟中,父亲指着萧靖川的背影说:“此人有帝王之相。”赵家倾尽家财,
将我嫁给他续弦。他说原配死于战乱,我信了;他说会待我如珍似宝,我也信了。
直到那个雨夜,我抱着高烧的幼子跪求医僧,而他带回了藏匿多年的沈氏母子。
孩子死在我怀里时,他正沉浸于一家团圆的快乐里。1那是个阴沉的午后,我正在书房临帖,
忽听侍女惊慌来报:“夫人,小公子浑身滚烫,哭闹不止!”我丢下毛笔冲向婴儿房。
承安躺在小床上,小脸通红,呼吸急促。我伸手一摸,额头烫得吓人。“快去请大夫!
”我厉声吩咐,同时用湿布为他擦拭身体。府中的张大夫很快赶到,
把脉后脸色凝重:“小公子这是染了时疫,情况不妙。”“怎么会?”我声音发颤,
“他今日早晨还好好的!”张大夫摇头:“时疫来势凶猛,老朽先开副方子试试。
”药煎好了,承安却怎么也喂不进去,刚入口就吐出来。眼见孩子气息越来越弱,
我心如刀绞。“夫人,城南青莲寺的慧明师父精通医术,或许……”老嬷嬷小声建议。
我二话不说,抱起承安就往外冲。天色已晚,又下起了雨。我顾不上打伞,用斗篷裹紧孩子,
冒雨奔向马车。“快!去青莲寺!”我朝车夫喊道。马车在雨中疾驰,我紧紧抱着承儿,
不断祈祷。雨水拍打车窗,如同我慌乱的心跳。青莲寺的慧明师父是位年过六旬的老僧,
见我们深夜到访,二话不说便为承儿诊治。“小公子染的是七日热,老衲尽力而为。
”他取出银针,在承儿身上几处穴位施针。我在佛前长跪不起,
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佛祖保佑,信女愿折寿十年,换我儿平安……”然而天不遂人愿。
子时刚过,承安的气息越来越弱,最后在我怀中停止了呼吸。“承安?承安!
”我摇晃着那具小小的身体,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慧明师父叹息着合十:“阿弥陀佛,
小公子已往生极乐。夫人节哀。”雨声如注,我抱着承儿冰冷的身体,呆坐在佛堂。
不知过了多久,老嬷嬷含泪劝我:“夫人,该回去了……”2回府的路上,我如同行尸走肉。
雨水混合着泪水,模糊了视线。马车停在萧府门前时,天已微亮。我踉跄着下车,
却见府中灯火通明,仆人们神色慌张地来回奔走。“怎么回事?”我嘶哑着嗓子问。
管家面露难色:“夫人,主公……主公回来了,还带着……”我心头一跳,
抱着孩子疾步向内院走去。刚过二门,就听见一阵欢声笑语从前厅传来——是萧靖川的声音,
还有一个女人的笑声。我站在厅外,透过半开的门缝,看见萧靖川正搂着一个素衣女子,
旁边站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萧靖川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神色,
他轻抚那女子的发丝:“这些年,苦了你们母子了。”女子垂泪:“能再见到夫君,
妾身死而无憾。”男孩怯生生地唤了声:“爹爹。”萧靖川大笑,
将男孩高高举起:“好儿子!爹爹终于找到你们了!”我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怀中的承安早已冰冷,而他的父亲却在为另一个孩子开怀大笑?“砰”的一声,我踢开门,
踏入厅中。三人同时回头。萧靖川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明澜?
你……”我的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她约莫二十五六岁,虽衣着朴素,却掩不住天生丽质。
“这位是?”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得像冰。萧靖川放下孩子,神色复杂:“明澜,这是沈氏,
我的发妻。我们以为她在战乱中失踪了,没想到……”“没想到还活着?”我冷笑,
“那这孩子?”“这是我们的长子,萧承年。”萧靖川说着,竟有几分自豪。
我低头看着怀中的承安,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得连自己都害怕:“萧靖川,
你可知道我们的孩子已经死了?”萧靖川脸色骤变:“什么?”我掀开斗篷,
露出承安青白的小脸:“我们的孩子,昨夜高烧不退,我冒雨带他去求医,而你,你在哪里?
”萧靖川踉跄后退:“我不知道……我接到消息说找到了沈氏母子,
就立刻……”“立刻抛下我们母子去接他们?”我声音嘶哑,“萧靖川,你好狠的心!
”沈氏突然跪地磕头:“夫人恕罪!都是妾身的错!夫君他……”“闭嘴!”我厉声喝道,
“你有什么资格叫他夫君?我才是萧靖川明媒正娶的妻子!”萧靖川上前想拉我:“明澜,
你冷静些……”“死了!”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我的孩子死了!就在刚才!
就在我怀里!凉透了!”“我抱着他,
在雨里跑去找慧觉大师……”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站立不住,“可他还是死了!
他不要我了!他丢下我走了!”我猛地指向沈婉娘和她护着的孩子,“他们回来了!
你们一家团聚了!好!好得很!萧靖川!你用我孩子的一条命,换你这一家子的团圆!
你满意了?!”眼前萧靖川那张惨白惊痛的脸,沈婉娘那惊惶失措的神情,
还有那个孩子恐惧的眼神,都开始扭曲、旋转。我猛地甩开他的手:“别碰我!
”转身抱着承安冲出了大厅。3回到房中,我将承儿小心放在床上,为他擦拭身体,
换上干净的衣裳。做完这一切,我瘫坐在地,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三日后,承安下葬。
萧靖川全程沉默,只在最后往棺木上撒了一把土。
沈氏和那个孩子没有出现——他们被安置在了西苑。葬礼后,我大病一场。高烧不退时,
我恍惚看见承安站在床前,朝我伸出小手:“娘亲,抱……”我伸手去够,却扑了个空。
醒来时,枕巾已被泪水浸透。醒来后,我变得沉默寡言。萧靖川几次来看我,我都闭门不见。
直到有一天,老嬷嬷告诉我,沈氏已经被正式纳为侧室,那个叫萧睿的孩子也入了族谱。
我在病榻上躺了整整一个月。高热不退,噩梦连连,时而梦见承安在火中哭喊,
时而梦见萧靖川抱着另一个孩子对我冷笑。4沈氏每日都来探望,带着她亲手熬的汤药。
她容貌清丽,有一股温婉气质。每次来,她都低眉顺眼,恭敬地称我“夫人”。
“夫人该喝药了。”她端着一碗黑褐色的药汁,小心翼翼地递到我面前。我挥手打翻药碗,
瓷片碎了一地,药汁溅在她素白的裙摆上。“滚出去!”我哭喊道,“我不需要你的假慈悲!
”沈氏含着泪退了出去,却在门口遇上了萧靖川。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只听见门外传来低泣和脚步声。片刻后,萧靖川怒气冲冲地闯进来:“赵明澜!
婉娘好心来看你,你就这样待她?”我冷笑:“婉娘?叫得真亲热。”“明澜,
婉娘并无恶意。”他站在床前,眉头紧锁,“她只是想照顾你。”我别过脸去,
不愿看他:“我的孩子死了,你却带着另一个女人和孩子回来,还指望我笑脸相迎?”“你!
”萧靖川额角青筋暴起,“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哪还有半点世家贵女的风范!
”“世家贵女?”我赤脚跳下床,长发披散,“我的孩子死了!被你和你心爱的婉娘害死的!
”“胡说八道!”萧靖川一把掐住我下巴,“承安是染病身亡,与婉娘何干?
你再这样无理取闹……”“怎样?”我挑衅地瞪着他,“休了我?杀了我?
”萧靖川猛地松开手,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你好自为之。”说完转身离去。我瘫坐在地,
忽然看见门外一闪而过的裙角——沈氏根本没走,她就等着看这场好戏!接下来的日子,
沈氏变本加厉。她总在萧靖川面前表现得温柔大度,却暗中派人在我饭菜里加料,
在我被褥里藏针,甚至教唆萧承年在我经过时突然冲出吓唬我。每当我被激怒发作,
总能“恰好”被萧靖川看见。渐渐地,府中传言四起——赵夫人疯了,连孩子都不放过。
5一个月后,我在花园“偶遇”沈氏和萧承年。“年儿,快给大娘请安。
”沈氏轻推孩子上前。萧承年怯生生地行礼,眼睛却一直偷瞄我。我强忍厌恶,
正要转身离开,却听沈氏低声道:“夫人别走啊,年儿一直想问问,
承安弟弟是怎么死的……”这句话如利剑穿心。我猛地转身,扬手就要打她。
沈氏却突然跪地哭求:“姐姐饶命!年儿还小,不懂事啊!”“明澜!
”萧靖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又要做什么?”我僵在原地,
看着沈氏嘴角那抹转瞬即逝的得意笑容,忽然明白了——这是个圈套!那天晚上,
萧靖川下令禁足我一个月。“好好反省!”他丢下这句话就去了西苑。禁足期间,
只有老嬷嬷敢来送饭。“夫人,您得忍忍啊。”她总是这样劝我。忍?我盯着窗外的梧桐树,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凭什么要我忍?我做错了什么?后来萧靖川忙于军务,很少回府,
沈氏和承年则住在东院,与我井水不犯河水。“夫人,您得振作起来啊。”老嬷嬷苦口婆心,
“那沈氏天天在主公面前献殷勤,长此以往……不是办法啊。
”我冷笑:“嬷嬷觉得我还在意这些?”老嬷嬷叹息:“夫人就算不为自己想,
也该为赵家想想。老爷派人来问过好几次了……”我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赵家嫡女,
这段婚姻本就是为了家族利益。如今承安已去,我与萧靖川之间还有什么?“备轿,
我要去青莲寺。”我忽然说。青莲寺香火鼎盛,我避开人群,独自来到后山一处僻静的佛堂。
这里正是承儿离世的地方,案上还供着他的长生牌位。我跪在佛前,默默诵经。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发现蒲团下露出一角纸张。好奇之下,我抽出来一看,竟是一封信。
信封上没有署名,拆开后,里面的内容却让我浑身发抖:“赵夫人明鉴:令郎夭亡,非天意,
实人祸。沈氏婉娘,从未走失,乃萧靖川深藏于幽州别院。其子萧承安,皆在彼处。
萧恐其母子为敌所挟,故秘而不宣。元公子染恙,沈家重金收买王府医官周某,
令其以‘寻常风寒’欺瞒,拖延诊治,终至不救。此乃沈氏为除隐患,永固己位之毒计。
萧靖川……亦难辞其咎。字字泣血,望夫人珍重,明辨真伪,早做筹谋。”原来我孩子的死,
不是命薄,不是天灾,是精心策划的谋杀!是沈婉娘为了她儿子嫡长之位铺路的垫脚石!
是萧靖川为了保全他“心爱”的女人和“真正”的骨血,默许甚至间接促成的牺牲!
6建安三年春,我第一次见到萧靖川。我站在赵府后院的梨树下,
看着父亲领着一个陌生男子穿过月洞门。男子身着靛青色长衫,腰间只悬一枚古朴玉佩,
行走间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明澜,来见过萧将军。
"父亲的声音里带着少有的热切。我福了福身,抬眸时正对上萧靖川的目光。
萧靖川年长我十二岁,正是男人最富魅力的年纪。,眉目如刀削般锋利,眼尾却有几道细纹,
为他平添几分儒雅。"久闻赵家嫡女才貌双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萧靖川笑着说。
那场婚礼,轰动了半个江北。彼时天下烽烟四起,群雄割据,
萧靖川已是手握重兵、声威赫赫的一方枭雄。而我赵家,虽已不复祖父辈在朝时的煊赫,
但百年清流世家的底蕴、父亲赵泽宣“状元郎”退隐后更显清贵卓然的名望,
尤其在文人士林中的影响力,仍是乱世中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将赵氏嫡女嫁给萧靖川,
在外人看来,是落魄清贵向新崛起的实力诸侯的靠拢,
亦是萧靖川急需笼络人心、彰显正统的明证。婚礼是在萧靖川控制下的邺城举行的。
没有帝都的繁文缛节,却有着乱世特有的、混杂着奢靡与铁血的气息。红绸铺满了长街,
甲胄鲜明的士兵持戟肃立,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和心思各异的各方使者。
我穿着母亲压箱底的、用仅存的几匹真正云锦赶制的嫁衣,眼前是晃动的珠帘和朦胧的红光。
父亲在喜堂上,与萧靖川并肩而立。他穿着旧朝服,身姿依旧挺拔如松竹,望向我的眼神里,
有嫁女的复杂,有对乱世的忧虑,更深处,是那份笃定的、关于“帝王之仪”的期许。
他穿着礼服,肩宽背阔,久经沙场淬炼出的气势如山岳般沉凝。他站在那里,
便自有一股掌控全局的威仪,
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父亲所言非虚——这确是一个能承载帝王气运的男人。7红烛高烧,
映得满室生辉。繁复的礼节过后,喧嚣终于被隔绝在门外。偌大的新房只剩下我们两人。
空气里弥漫着熏香、酒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萧靖川亲自替我卸下沉重的凤冠。
动作不算熟练,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郑重。当最后一缕发丝解脱束缚,“前尘已矣。
前头那位……是战乱之中不幸走失的,音讯全无多年,恐已……凶多吉少。
”萧靖川语气低沉,“从今往后,你便是萧靖川明媒正娶、唯一的妻子。这萧府的女主人,
只会是你赵明澜。”那一刻,我心中对父亲决策的最后一丝疑虑和少女对未知的惶恐,
似乎都被这温润的玉和男人眼中的光芒所抚平。我垂眸,脸颊微热,轻轻点了点头。
最初的日子,美好得近乎虚幻。萧靖川待我极好。这种好,并非少年郎炽热如火的情爱,
而是一种周全的体贴与尊重。他知我出身诗礼世家,
特意辟出府中最清幽雅致的“兰雪轩”给我居住,按我的喜好布置书房,
搜罗了许多孤本典籍送来。有时公务繁忙,军务缠身,但每日必会抽出时间陪我一同用膳,
或是在书房处理军务时,让我在旁安静看书习字,偶尔抬头相视一笑,气氛宁静而温馨。
每次萧靖川出征回来,会带来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或地方特产,说是“路上见着,
觉得你会喜欢”。府中上下,因着他的态度,对我这位新夫人无不毕恭毕敬。
听他讲述战场上的惊心动魄、分析天下大势的纵横捭阖,常常让我心生敬佩。
"将军为何至今未娶?"某日缠绵后,我靠在他怀中问道。萧靖川抚摸我长发的手顿了顿,
"早年娶过一房妻子,战乱中走散了,还有个孩子……至今下落不明。"我心头一紧,
抬头看他。萧靖川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很快又恢复平静。
我那时以为他只是在悲伤。"都过去了。"他吻了我她的额头,"现在有你足矣。
8成婚不到半年,我便有了身孕。这个消息让整个萧府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尤其是萧靖川。
他得知后,素来沉稳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激动和欣喜。“明澜,我们有孩子了!
”他常常将耳朵贴在我尚未显怀的小腹上,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傻气的期待,
“他定会像你一般聪慧灵秀。”那时候萧靖川处理完军务,无论多晚,都会回到兰雪轩。
有时我已睡下,他会坐在床边,借着月光静静看我许久,大手轻轻覆在我的小腹上,
感受着里面那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小生命。那份沉默的守护和期待,带着一种令人心折的温柔,
让我几乎相信,过去的一切真的已经翻篇,我们正携手走向一个充满希望的新生。
他亲自为我腹中的孩子挑选名字,斟酌字义,满怀憧憬。他握着我的手,
描绘着未来:“待天下稍定,我带你去江南看看。我们的孩子,定会生在太平盛世。”然而,
我现在才知道那个“走失”的沈婉娘和她的儿子,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
给了我致命一击。9青莲寺归来后,我像变了个人。每日晨起,我必对镜梳妆,
铜镜中的女子眉眼如画,却再不见当初的天真烂漫。“夫人,沈姨娘来请安了。
”丫鬟在门外轻声禀报。我指尖一顿,唇边浮起一丝冷笑。自从沈氏正式入府,
每日晨昏定省从不间断,表面恭敬,眼底却藏着掩不住的得意。“让她等着。
”我慢条斯理地戴上最后一支金簪。门外传来低声交谈,
接着是沈氏故作柔弱的声音:“姐姐身子不适,妾身多等会儿也是应该的。”我推开门,
正看见沈氏牵着萧承年站在廊下。那孩子生得极像萧靖川,一双眼睛却随了沈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