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进王府那日,天阴得像块旧抹布。红绸裹着棺材板似的轿子,
把我抬进这深不见底的牢笼。外面吹吹打打,热闹是他们的。轿帘掀开,
伸进来的不是喜娘的手,是一截冰凉光滑的紫檀木拐杖头。“扶稳。”那声音,
比拐杖头还冷,砸进耳朵里。我攥住那截木头。借着他的力,跨过火盆,踩过门槛。
盖头底下,只能看见他玄色袍角下,那双云纹厚底官靴,一步一步,走得又稳又沉。
旁边喜娘的高声唱和,透着股子虚张声势的假喜庆。“王爷,新娘子过门,步步高升,
百年好合喽!”他没应声。空气里只剩下拐杖点地的笃笃声,和我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
拜堂?没有。高堂空着两张太师椅。他把我领进一间屋子,空气里有股浓重的药味,
混着陈年木头的气息。“以后,你就住这儿。”那声音没什么起伏,
像在交代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没事别出这个院。”盖头被那拐杖头利落地挑开。
光线刺眼。我眯了下,才看清眼前的人。很高。一身玄色常服,衬得脸色有些过分的白。
眉骨压得低,眼窝深,看人的时候,像两口结了冰的深潭。鼻梁很挺,薄唇抿着,
没什么血色。他拄着拐杖,左腿似乎不太着力。整个人像一把藏在鞘里的古剑,沉静,
但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锋利。这就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魏玠。我的“夫君”。
他扫了我一眼,眼神没什么温度,像在看一幅挂歪了的画。“崔月娇?”他念出这个名字,
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玩味。那是我的嫡妹,本该嫁过来的人。我垂下眼,
盯着自己鞋尖上绣得歪歪扭扭的鸳鸯。“是。”声音还算稳。他没再追问,也没揭穿,
只丢下一句:“安分待着,缺什么,找赵嬷嬷。”说完,转身就走。拐杖点在地上,笃,笃,
笃,声音渐渐远了。人一走,我腿一软,差点坐地上。后背的冷汗,湿透了里衣。成了。
替嫁的第一步,踩在刀尖上,居然就这么混过来了。他认得崔月娇吗?应该不认得。
崔家小门小户,嫡妹崔月娇更是养在深闺,没什么名声。他位高权重,
哪里会留意一个小官家的女儿长什么样。大概只是觉得名字俗气,配不上他王府的门槛。
我松了口气,才有空打量这屋子。很大。陈设看着贵重,紫檀木的桌椅,
博古架上摆着些我不认识的瓶瓶罐罐,但没什么人气。厚重的帘子遮着光,
空气里的药味挥之不去。一个穿着藏青褂子、板着脸的老嬷嬷掀帘子进来,
身后跟着个小丫头。老嬷嬷眼皮耷拉着,把我从头到脚刮了一遍,
像在菜市场挑拣蔫了的白菜。“老奴赵氏,伺候王妃娘娘。”声音干巴巴的,毫无恭敬可言。
“这是拨给娘娘使唤的丫头,小桃。”小桃怯生生地看我一眼,飞快低下头。“王爷吩咐了,
”赵嬷嬷继续说,“娘娘身子骨弱,宜静养。无事就在这‘静思堂’里诵诵经,抄抄佛,
别四处走动。王府规矩大,冲撞了贵人,老奴担待不起。”这是要软禁我。意料之中。
一个不知底细、突然塞进来的“王妃”,他肯给个容身之所,没当场拆穿把我扔出去,
已经是格外开恩。“知道了。”我应得平静。赵嬷嬷大概没料到我这“商户女”这么顺服,
噎了一下,又交代了几句衣食住行的琐事,便带着一股子“算你识相”的倨傲走了。
小桃留下,手脚麻利地给我倒水,铺床。“娘娘,您别怕赵嬷嬷,”小桃压低声音,
带着点同病相怜的安慰,“她就是嘴厉害,王爷……王爷其实人挺好的。”人好?
我想起那双结了冰的深潭眼睛,还有那根冰凉光滑的拐杖头。小桃大概只看到了表象。
日子就在这方寸大的“静思堂”里耗着。真成了静思。诵经?不会。抄佛?字丑。
我大部分时间,就坐在窗边那张硬邦邦的紫檀木太师椅上,
看着院子里那棵光秃秃的老梅树发呆。偶尔能听见远处传来孩童的哭声,很尖利,
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穿透重重院落,钻进耳朵里。每当这时,小桃就会变得很紧张,
眼神躲闪。“小桃,”我放下手里描得歪歪扭扭的佛经,“谁在哭?”小桃手一抖,
差点打翻茶盏。“没……没什么,娘娘听岔了。”她低着头,声音发颤。“是孩子吧?
”我盯着她,“哭得这么厉害,病了?”小桃咬着嘴唇,眼圈有点红,
最终还是没扛住:“是……是小世子。”小世子?魏玠有儿子?外面一点风声都没有。
“小世子怎么了?”“世子爷……生下来就带了弱症,”小桃声音更低了,带着哭腔,
“身子骨一直不好,疼起来就……就那样哭,整宿整宿的哭,
奶娘嬷嬷都哄不住……太医瞧了无数回,药吃了不知多少,总不见大好……王爷心疼得紧,
可……可也没法子。”原来那深潭底下,还藏着这样的软肋。难怪这王府里,
总弥漫着一股驱不散的沉郁。孩子的哭声断断续续,像钝刀子割肉。我想起小时候,
隔壁家那个患了心疾的孩子,也是整夜哭嚎,后来他娘不知从哪弄来个土方子,
用晒干的灯芯草煮水,混着一点点碾碎的珍珠粉,孩子喝了能安睡一会儿。死马当活马医吧。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小桃,”我站起身,“你知道府里药房在哪儿吗?我想找点灯芯草。
”小桃惊愕地张大嘴:“娘……娘娘?您要那个做什么?”“试试。”我没多说,
“能弄到吗?再要一点点珍珠粉,不用多,几钱就行。”小桃犹豫了一下,
大概觉得我这要求不算过分,也存了点万一有用的渺茫希望,点点头:“奴婢去试试,
药房的刘管事……人还行。”她动作很快,
天黑前就把一小包灯芯草和一小包珍珠粉偷偷塞给了我。小厨房是现成的,虽然简陋,
但熬点东西够用了。我避着人,把灯芯草仔细洗干净,加了水在小泥炉上慢慢熬。
草药的清苦味散开,盖过了屋子里的沉檀香。熬得差不多了,滤出清汤,
又把那一点点珍珠粉细细碾磨得几乎看不见,兑了进去。看着碗里那点微带浑浊的汤水,
我心里也没底。“小桃,这个……”我有点迟疑,“你敢不敢送去试试?
就说是……是太医新开的方子,让奶娘喂一小勺试试看。”小桃看着那碗汤,
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挣扎。最终,大概是孩子那哭声实在揪心,她一咬牙:“奴婢去!
”她端着碗,像端着一碗毒药,小心翼翼地溜了出去。那一晚,
孩子的哭声似乎……真的弱了些?断断续续,没那么凄厉了。小桃后半夜才溜回来,
眼睛亮晶晶的,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娘娘!真……真神了!奶娘喂了一小勺,
世子爷哭得没那么凶了!后来……后来安稳了有小半个时辰呢!”她压低声音,
激动得语无伦次:“王爷后来去了!奶娘吓得要死,说是新方子,王爷……王爷没说什么,
就在床边坐了好久,看着世子爷……”成了。我心里那点死水,微微动了一下。第二天,
我故技重施。灯芯草安神,珍珠粉压惊,剂量很小,吃不死人,
对那孩子的弱症或许有点安抚作用。小桃成了忠实的信使。孩子的哭声,一天天弱下去。
虽然还是病恹恹,但至少夜里能睡个囫囵觉了。这变化瞒不住人。第三天傍晚,
我刚把熬好的汤药倒进小碗,帘子被猛地掀开。一股寒气灌进来。魏玠站在门口。
他没拄拐杖,就那么直挺挺地立着,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大半的光。深潭似的眼睛,
沉沉地落在我手上那碗汤药上,又缓缓移到我脸上。空气瞬间凝固。小桃吓得噗通跪倒在地,
抖如筛糠。赵嬷嬷跟在他身后,一脸“看你如何狡辩”的刻薄相。完了。
我脑子里闪过这两个字。私自动药,还是给世子用,这罪名……够我死几回?我端着碗,
指尖冰凉,面上却竭力维持着镇定,迎上他的目光。他没说话。一步一步走过来,脚步很轻,
几乎听不到声音。停在离我一步远的地方。他太高,阴影笼罩下来,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他伸出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极其干净。不是来打翻我的碗。
他直接端走了我手里那碗温热的汤药。我愣住了。他低头,看着碗里微浊的液体,凑近鼻尖,
很轻地嗅了一下。然后,在我和小桃惊恐的目光里,他端起碗,自己喝了一口。动作很自然。
尝了尝,喉结滚动了一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大概是嫌味道不好。他把碗放下,
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深不见底。“你做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是。”我嗓子有点干。
“方子?”“自己想的。”我实话实说,“小时候……见过类似的土法子。灯芯草安神,
一点点珍珠粉压惊,量很少,伤不了身。”他沉默地看着我。那眼神,
像要把我整个人从里到外剖开看个清楚。过了很久,久到我后背的冷汗都快干了。他才开口,
声音低沉,没什么波澜:“以后,世子那边的汤药,你负责。”说完,他转身就走。
玄色的袍角在门边一闪,消失了。留下我和跪在地上的小桃,面面相觑,半天回不过神。
赵嬷嬷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狠狠剜了我一眼,追着王爷去了。就这么……过关了?
不仅没罚,还……升职了?从“静思堂”的囚徒,变成了世子爷的专属“土郎中”?
这摄政王的脑回路,果然异于常人。自那天起,我的活动范围,
从“静思堂”扩大到了世子的“瑞麟院”。瑞麟院比静思堂大得多,也亮堂些,
伺候的人也多,但气氛一样压抑。小世子魏昀,才两岁多,瘦得像只小猫崽,
蜷在厚厚的锦被里,小脸苍白,没什么精神。一双大眼睛倒是黑溜溜的,
看人的时候怯生生的。他怕生。尤其怕我。每次我端着药碗靠近,他就往奶娘怀里缩,
小嘴一瘪就要哭。奶娘姓孙,是个面相和善的妇人,抱着小世子轻声哄着:“昀哥儿不怕,
这是新来的王妃娘娘,是来帮昀哥儿的,喝了药药,肚肚就不疼了哦……”我放下药碗,
没急着喂。就在离床榻几步远的椅子上坐下,拿出早准备好的一只草编的小蚱蜢。
这还是我小时候跟家里的老仆学的,手艺生疏,编得歪歪扭扭。我拿着小蚱蜢,
在指尖笨拙地晃了晃。小世子的哭声停了,大眼睛好奇地透过奶娘的肩膀缝,
偷偷瞄着那只晃动的绿虫子。我继续晃,故意让蚱蜢在手指间笨拙地“跳”了两下。
他看得专注,忘了害怕。趁着他注意力被吸引,我端起药碗,舀了一小勺,递到奶娘手里。
奶娘会意,轻轻哄着,把勺子凑到小世子嘴边。他犹豫了一下,大概觉得那“绿虫子”好玩,
又看看勺子里的药,最终还是张开小嘴,皱着眉头咽了下去。苦得他小脸皱成一团。
我赶紧把草蚱蜢递过去。他伸出小手,紧紧攥住,好像抓住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连嘴里的苦味都忘了。就这样,一只草编的小玩意,成了哄他喝药的利器。今天蚱蜢,
明天小鸟,后天小青蛙……我绞尽脑汁回忆着那点可怜的手艺。小世子喝药没那么抗拒了,
看我的眼神,也从惧怕,慢慢变成了好奇和一点点依赖。
偶尔我坐在床边给他讲故事现编的,他听着听着,会靠在我胳膊上睡着,
小脸枕着我的衣袖,呼吸细细的。奶娘孙嬷嬷看我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柔和。
“娘娘真是心善,”她一边给小世子掖被角,一边低声说,“自打您来了,
世子夜里能睡安稳了,白日里精神头也好些,王爷……王爷来看世子的时辰,都长了些。
”我笑笑,没说话。心善吗?或许有一点。但更多的是,给自己在这深潭般的王府里,
找一块能立足的浮木。魏玠依旧很少出现。但他每次来瑞麟院,不再是匆匆看一眼就走。
他会坐在离床榻不远的椅子上,沉默地看着奶娘或我哄孩子,
看着小世子摆弄那些粗糙的草编玩具。他从不跟我说话。目光偶尔落在我身上,也是淡淡的,
像看一件还算趁手的工具。直到那天。小世子午睡醒来,精神不错,闹着要下地玩。
孙嬷嬷抱着他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大概是累了,把他放在铺了厚厚绒毯的地上,
让他自己扶着矮榻走两步。小家伙扶着榻沿,颤巍巍地站起来,小脸上满是新奇和得意,
冲着我和孙嬷嬷咯咯笑。就在这时,帘子一动。魏玠进来了。他大概刚下朝,
还穿着玄色绣金的蟒袍,带着一身外面的寒气。小世子看见他,眼睛一亮,
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爹……爹……”松开扶着矮榻的手,摇摇晃晃地就朝他爹扑过去!
他还站不稳!“世子!”孙嬷嬷吓得魂飞魄散,扑过去想扶,距离太远。
眼看那小小的身子就要往前栽倒!我离得近,几乎是本能地往前一扑,整个人扑倒在地毯上,
刚好垫在了小世子要摔下去的位置。“咚”一声闷响。小世子结结实实地摔在了我身上,
小脑袋撞在我肩胛骨上,有点疼。“哇——”他吓哭了。“昀哥儿!
”孙嬷嬷扑过来抱起孩子,心肝肉地哄。我撑着地想爬起来,左胳膊一阵钻心的疼,
大概是刚才扑下去时扭到了。一只手伸到我面前。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指甲修剪得极其干净。是魏玠的手。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旁边,微微弯着腰。
我愣了一下,忍着胳膊的疼,没去碰他的手,自己咬着牙站了起来。他收回手,没什么表情,
目光扫过我有些狼狈的样子,最后落在被孙嬷嬷哄着、抽抽噎噎的小世子身上。
“爹……抱……”小世子委屈地朝他爹伸出小手。魏玠走过去,动作有些生疏,
但还是稳稳地从孙嬷嬷怀里接过了孩子。小家伙立刻把眼泪鼻涕都蹭在了他爹华贵的蟒袍上,
小胳膊紧紧搂住魏玠的脖子,依赖地趴在他肩头,小声抽噎着。魏玠的大手,略显僵硬地,
在小世子单薄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那是我第一次,在他那双深潭似的眼睛里,
看到一丝清晰的、名为“后怕”的情绪,虽然转瞬即逝。他抱着孩子,目光转向我,
落在我垂着的左臂上。“伤着了?”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没事,”我活动了一下手腕,
钻心地疼,但我忍着,“扭了一下,缓缓就好。”他没再说什么,
抱着孩子走到窗边的软榻坐下,低声哄着。那之后,魏玠来瑞麟院的次数,似乎又多了些。
他还是不怎么说话,来了就坐在那里看孩子,
或者看我笨手笨脚地编新的草编玩意儿哄小世子。有时,他会带来些外面新奇的小点心,
精致的糖人,或者会叫的小木头鸟。小世子很喜欢,但每次玩一会儿,还是会爬到我身边,
把他爹带来的“宝贝”塞给我,咿咿呀呀地要我给他编新的小蚱蜢。魏玠看着,
眼神有些复杂。王府的日子,像结了薄冰的湖面,看似平静。直到那碗燕窝粥。那天午后,
小世子玩累了,在暖阁里睡着。孙嬷嬷去小厨房盯着炖补品。我坐在外间的窗下,正对着光,
仔细地拆一件小世子穿小了的旧夹袄,想用里面的软棉花给他做双暖和点的小手套。
丫鬟端着一盅热气腾腾的燕窝粥进来,轻轻放在我旁边的矮几上。“娘娘,
这是小厨房刚炖好的血燕,王爷特意吩咐给您的,说您照顾世子辛苦了。”丫鬟垂着眼,
恭恭敬敬。王爷吩咐的?我心里有点异样。魏玠会关心我辛不辛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放下手里的针线,看了一眼那盅燕窝。澄澈的汤底,丝丝缕缕的血燕窝晶莹剔透,
散发着清甜的香气。看着是上品。“放下吧。”我淡淡应了声,没动。丫鬟退下了。
我拿起针线,继续拆我的旧夹袄。心里那点异样感挥之不去。魏玠的性子,冷硬得像块石头,
突然送燕窝?事出反常必有妖。过了一会儿,孙嬷嬷回来了,看到矮几上的燕窝盅,
愣了一下:“哟,这上好的血燕,是给娘娘的?”“嗯,说是王爷赏的。”我头也没抬。
孙嬷嬷脸上露出点欣慰的笑:“王爷心里还是记挂着娘娘的。”她走过来,
顺手就掀开了盅盖,“趁热喝才好……咦?”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声音陡然变了调:“这……这颜色不对!”我立刻看过去。只见那原本澄澈的汤底,
在掀开盖子接触到更多空气后,靠近盅壁边缘的地方,
竟然隐隐泛出一种诡异的、极其淡的蓝绿色!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我心头猛地一沉!
“嬷嬷别动!”我厉声喝止孙嬷嬷想去碰那盅的手,自己也猛地站起身,
离那盅燕窝远了几步。“去!把刚才送燕窝的丫鬟叫回来!别惊动其他人!”我压着声音,
心怦怦直跳,“还有,悄悄去请陈侍卫!就说……就说世子这边有点异样,让他速来!
别惊动王爷!”陈平是魏玠留在瑞麟院的亲卫首领,话不多,但很可靠。孙嬷嬷脸都白了,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连点头,脚步发虚地冲了出去。很快,送燕窝的丫鬟被带了回来,
一脸茫然无措。陈平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眼神锐利:“娘娘?
”我指着那盅燕窝,声音有些发紧:“陈侍卫,这燕窝,说是王爷赏的。
方才孙嬷嬷掀开盖子,汤边沿……颜色不对。”陈平脸色一变,大步上前,没有直接用手碰,
而是抽出一根随身带的银针,小心翼翼地探入燕窝粥中。银针抽出,尖端依旧雪亮。
不是寻常的毒?他眉头紧锁,又凑近仔细闻了闻,脸色越来越沉。他拿起盅盖,
对着光仔细看盅壁边缘那抹极淡的蓝绿色。“是‘绿矾’。”陈平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
带着杀气,“混在燕窝里,无色无味,银针试不出。少量服用,只会让人日渐虚弱,
缠绵病榻。若是体弱之人,或者……孩童误食……”他没说下去,眼神扫过暖阁的方向。
我手脚冰凉。绿矾……慢性毒!这碗燕窝,是冲着我来的?还是……想借我的手,
害了小世子?毕竟,王爷“赏”的东西,我若吃不完,或者觉得好,
顺手喂给小世子一点尝尝,再“正常”不过!好毒的心肠!“娘娘,”陈平看向我,
眼神带着审视,“您没碰过吧?”“没有。”我强自镇定,“我觉得……太贵重,没敢动。
”陈平点点头,眼神凌厉地射向那个早已吓得瘫软在地的送燕丫鬟:“说!这燕窝,
谁经的手?谁让你送来的?”丫鬟抖得不成样子,哭喊着:“是……是赵嬷嬷!
是赵嬷嬷让小厨房炖的!也是她……她亲手交给奴婢,说是王爷的吩咐,
让奴婢务必看着娘娘趁热喝下!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娘娘饶命!陈侍卫饶命!”赵嬷嬷?
那个从一开始就对我充满敌意的老虔婆?!她背后是谁?我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赵嬷嬷是王府老人,她敢下毒,必然有所倚仗!是王府里某个看我不顺眼的侧妃侍妾?
还是……外面的人?陈平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示意手下把哭嚎的丫鬟拖下去看管起来,
然后对我抱拳:“娘娘,事关重大,涉及下毒谋害,必须立刻禀报王爷!
请您随卑职一同前往!”书房。魏玠坐在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正在批阅奏折。
玄色的常服衬得他侧脸线条冷硬。陈平单膝跪地,将事情原原本本,快速清晰地禀报了一遍,
包括那碗燕窝的异常,丫鬟的供词,以及“绿矾”的危害。魏玠执笔的手,停住了。
笔尖饱蘸的朱砂墨,滴落在奏折上,晕开一团刺目的红。书房里死一般寂静。
空气沉重得能压死人。我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实质般的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