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盛宴上灯火通明,大将军慕容澈借着皮影戏上演、满堂昏暗的刹那,
将我拽入了厚重的屏风之后。他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耳廓,
带着浓烈的酒意与不容抗拒的蛮横。我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吟。恰在此时,
戏台的灯笼被重新高高挂起,所有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地投向我们这处角落。
几位世家公子的窃窃私语伴随着暧昧的笑声传来,他们调侃我是否得了将军过多的恩宠。
我这才后知后觉,方才那声细微的声响,在这瞬间的寂静里是何其清晰。一月之后,
我以慕容澈未婚妻的身份入主将军府,成为帝都无数贵女艳羡的对象。他待我如珠如宝,
极尽荣宠。只要我稍有不悦,他便会放下一切军务来哄我开心。世人皆赞我命格不凡,
能得战神如此垂青。直到我与慕容澈定下婚约的第三年。合婚的八字庚帖不慎被茶水污损。
我亲赴宗正寺,请求更换新的。然而,掌事官员却告诉我:“凌小姐,您所说的慕容澈将军,
其宗祠正妻名录上所记之人,并非是您。”我一时怔住,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绝无可能,
三年前他亲手将婚书信物交予我,立下誓言,明媒正娶之人只能是我。
”那官员复又核查了一遍,再望向我时,目光中多了几分怜悯。“卷宗显示,
慕容澈将军确已录妻室,而您的身份,依旧是待嫁的凌氏之女。”我的脑中一片空白。
“他的妻室一栏,登记的是另一位名叫玉蝉的女子。您可认得此人?”我只觉得天旋地转,
耳畔嗡鸣不绝。1、整个帝都谁人不知,我是慕容澈捧在心尖上的人。初见之时,
他便发誓此生非我不可,必将以最隆重的礼仪迎我入门。而那个玉蝉,
不过是他从战场上带回来的一个孤女,因容貌与我有几分相似,才得以留在府中。
我凝视着梳妆台上那幅他为我亲手画的丹青,失魂落魄地回到马车上。侍女递上两封信笺。
“瑶儿,我推掉了兵部的军议,特意为你寻来了南海的鲛人泪珠串,即刻便回府。
”“我甚是想念,你可有想我?”看着信上熟悉的字迹,我忽然牵动嘴角,
露出一抹凄然的笑。笑着笑着,泪水却一滴滴砸在了信纸上,洇开了墨迹。定下婚约三年来,
他每日都说想念我。我以为这是他情根深种的证明。却未曾想,他早已和玉蝉在宗祠之内,
结为发妻。我想起有一次,我奉太后懿旨,前往皇家道观为国祈福。他双目赤红,
在我颈间留下无法遮掩的印记。“七日为期,多一个时辰我便亲自去道观寻你!
”而那七日里,他每日都派亲卫快马加鞭送来书信,字字句句皆是思念。还有一次,
我回访母家旧部,处理些许产业,一旬未归。再接到他的消息时,是他副将惊惶的传话。
“将军把自己锁在演武场的最高处,说您再不回来,他便心魔发作,要在此坐化了。
”我快马加鞭赶回时,他立于高台之上回望我,眼神荒芜。“瑶儿,我以为你舍弃我了。
”我缓缓走上高台,将身躯微颤的他拥入怀中。“胡说,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将他从高台劝下的那一刻,我才瞥见,他手腕上那一道道深刻的剑痕,血迹尚未完全干涸。
后来我为他献上计策,助他大破敌军,悄悄回府想给他一个惊喜。一推开寝殿的门,
却见他正抱着一个女子在榻上缠绵。那女子转过身来,烛光下的面容,竟与我有七分相似。
我当即甩下手中的兵法图出走,他疯了一般策马追赶。我不理他,
他在我暂居的别院外站了整整两日,任由大雨将他浇得透湿,最终昏倒被抬回府中。
高烧至神志不清时,他口中仍反复呢喃着我的名字。我终究是心软了,回府亲自照料他。
可第二个月,那个玉蝉便出现在他的书房,那个据说早已被送去庄子休养的、我的替身。
“她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无依无靠,在府中寻个差事也算安身立命。
”他朝我温和地解释。听着这句话,我只觉得自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回到府中,
我刚步入回廊,就听见慕容澈与他至交好友的对话。“阿澈你疯了?
你费尽心机才让凌家小姐点头应允婚事。如今一转头,竟将玉蝉的名字记入宗祠?
她不过是容貌肖似凌小姐,哪一点比得上她?”慕容澈的声音缓缓传来。“此前我也以为,
我此生所爱唯有舒瑶。但将玉蝉送走后,我日日与舒瑶相伴,脑海中却挥之不去她的身影。
我才知晓,原来我也爱上了她。”“她仅仅是因为像舒瑶,
就不该一辈子活在舒瑶的阴影之下,只配得到我施舍的怜悯。我要将她接回来,
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那凌小姐若是知晓了该如何?当初你和她在一起时,
她可是连你重病垂危都不肯回头的!”慕容澈闻言,轻叹一声。“我会将此事瞒好,
不让府中任何人告知于她。”听到此处,我心中最后一丝暖意也彻底熄灭。
我以为他只钟情于我一人。没曾想,他既要与我在人前恩爱不疑,
又要在私下与玉蝉暗结连理。我胃中一阵翻江倒海,转身离开了那里。
策马至城中最大的银号,我悄无声息地取出了我所有的私产。一炷香后,掌柜恭敬地告诉我。
“小姐,您名下所有的田契和商铺,都已兑换为银票。”我转身走出银号。自此以后,
他将再也寻不到凌舒瑶。2、回到府中时,夜色已深。他猛地从暗处奔出,
用尽力气将我箍在怀里。“瑶儿你今日去了何处?我几乎要派兵全城搜寻!”我只觉得讽刺,
“在城外散了散心,忘了告知于你。”他神色稍缓,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
里面是那串南海鲛人泪。“可还中意?我为你戴上。”他神情间满是期待。
这时亲卫的急报声响起,他取过密信看完,面色骤变。“瑶儿,府中旧部出了些状况。
”他开始寻找自己的佩剑。“我需即刻出城一趟。你先安歇,不必等我。”话音未落,
他已翻身上马,消失在夜色中。看着他策马的方向偏离了城中军营,我心中一沉,
那定是玉蝉的消息。思及此,我也悄然换上夜行衣,催马跟了上去。
马蹄最终停在城郊一座戒备森严的药庐前。透过假山的缝隙,
我看见玉蝉唇色发青地卧于榻上。他坐在床沿,满面皆是疼惜。“将军,都怪属下们,
未能照料好玉蝉姑娘,让她受了风寒。”几名军医躬身请罪。“再让我的蝉儿有任何闪失,
我便让你们都去边关喂马!”他厉声呵斥。随后他拿起温热的布巾,轻拭着玉蝉的额头。
“服过药后,可有好转?”玉蝉脸色苍白如纸。“都怪我这身子不争气,
惊扰了将军和舒瑶姐姐的安宁,累得您连夜赶来。”“说什么傻话?她怎能与你相比。
”他柔声说道。“你曾为我挡过刀,又是我记入宗祠的妻,我照料你是天经地义。
这几日好生休养。”听到这句话,我如坠深渊。玉蝉为他挡过刀?
我记得有一次慕容澈的政敌设伏,他在长街尽头遭人围堵。可那次明明是我动用家族旧部,
才将他救出重围。难道在此之前,玉蝉还救过他?他说着,
从颈间取下一枚用红绳穿着的狼牙护符,戴在了玉蝉的脖子上。“此乃白狼王之牙,
可佑你百邪不侵。日后便由你佩戴。”玉蝉扑入他怀中,泣不成声。他抱着她,
轻拍着她的脊背。看到这一幕,假山后的我身形一晃,早已泪流满面。那枚狼牙护符,
是他年少成名的见证。定亲之时,他将此物交予我,说愿它能护我一生顺遂。可未曾想,
他竟亲手将它戴在了另一个女人的脖子上。3、四日之后,慕容澈才返回府中。“瑶儿,
我为你备下了一份惊喜。”他温柔地牵我上车。马车行至城郊一座临湖而建的华美楼阁前。
他将我引入阁中。一座挂满了西域壁毯、陈列着无数珍玩古籍的宝库呈现在我眼前。
“单是运送这些西域琉璃器,便耗费了千金。将军对小姐的心意,真是天下无双。
”管事在一旁赞叹道。我立于大堂中央,被这满目的奢华惊得说不出话。
慕容澈伸手环住我的腰。“如何?可有钟爱之物,我即刻便将其送到你房中。”听着这些话,
我的内心却感到一片空洞。“嗯。”忽然心口一阵紧缩,我蹙起了眉头。见我神色有异,
慕容澈急忙俯身,“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许是昨夜受了些凉。”我轻声回应。
他立刻高声传唤军医,并温柔地为我抚着后背。半个时辰后。“将军,
安神的汤药与暖炉都已备好。”他转过头,却看到面色依旧苍白的玉蝉。“我传的是军医!
谁准你来的!”他忽然开口,语气阴沉。玉蝉端着那个托盘,额上渗出冷汗,身形摇摇欲坠。
“你前几日寒症刚好,不是让你静养吗?我传的是军医!”“孙军医正为副将诊治箭伤,
我怕耽误了军情。又恐舒瑶姐姐久等,便斗胆自己送了汤药过来。”玉蝉双眼泛红,
声音里带着哭腔。听到此,慕容澈脸色缓和下来,转为心疼。“走吧,蝉儿,
我先扶你去暖阁歇息。”半个时辰后,我走过去,瞥见暖阁门边的矮几上,
遗落了一支玉蝉常用的玉簪。“将军……舒瑶姐姐还在外面……”听着里面玉蝉压抑的声音,
我只觉得胃里翻涌。他就这般迫不及待?“不必理会她。”慕容澈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刚大病初愈便来寻我,不就是想让我为你心疼?”听着暖阁内愈发清晰的动静,
我掩住口鼻转身,回到了大厅。两个时辰后,两人才从后面走出来。
玉蝉肩头的衣衫有些凌乱,他体贴地为她拢好。“瑶儿,外面风大,蝉儿身子弱不便回去。
我们便一同在此处赏玩吧。”我忍着恶心,点了点头。阁中珍宝琳琅满目,
有前朝名匠的绝笔字画,有进贡的夜明珠,
还有西域女王的黄金面具……一件件稀世奇珍被展示出来。慕容澈看着我,指着一架古琴。
“瑶儿,上回宫宴,我见你独独对这架‘焦尾’琴多看了两眼。我便遣人重金求来了。
”一旁的主事看着我。“凌小姐,此琴本已被一位皇子预定,
将军硬是拿一座城郊的庄园换了回来。”“将军对您,当真是情深义重。”听着这些话,
旁边的玉蝉低下了头。她走到一座悬挂兵器的木架前,看着上面的一个铜环,“这是什么?
”她说着便伸手触碰了一下。“别动!”旁边的匠人大喊,可为时已晚。
机括声响起的那一刻,那座巨大的兵器架朝着我们这边倒塌下来!这一刻,
慕容澈本能地将玉蝉死死护在身下!而我被一柄脱落的短戟划破手臂,倒在了一旁。
4、再度睁眼,我看见慕容澈正将玉蝉揽在怀中。“都怪我鲁莽,才害得舒瑶姐姐受了伤,
我真是罪该万死。”“别说这种话,与你无干。”他轻声说道,“你若真觉得有愧,
便罚你为我弹一曲。”听到此言,她低下头,片刻后在他怀里轻声应允。“真乖。
”慕容澈勾了一下她绯红的脸颊。她瞬间羞涩地避开了视线。听着他们的交谈声,
病榻上的我无声地滑下泪来。为我接风洗尘这日,慕容澈在京城最有名的酒楼设下宴席。
我看着满桌的珍馐,面色平静。“还在为那日之事恼我?瑶儿。”察觉到异样,他凑了上来。
“我那日确是情急,才护错了人。”我正欲开口。他的亲卫却神色慌张地闯入,
手中托盘上放着一个扎满银针、写着生辰八字的小人。紧接着又呈上一封***,“将军救我,
我感觉有万千虫蚁在啃噬我的心脏。”是玉蝉虚弱的笔迹。“她在何处?!
”他回身抓住亲卫,对方却说玉蝉已经昏迷不醒。他急得在原地踱步,忽然转过头,
目光如刀地射向我。“舒瑶,你对玉蝉做了什么?!”他厉声喝道。我感到心头巨震,
“你怀疑是我?”“不是怀疑。”他死死盯着我,“为何玉蝉身中巫蛊之术时,
恰好是你对她心生怨恨之时?!”“所以我便行此魇镇之术?”我忽然气极反笑。“慕容澈,
你与她究竟是何瓜葛?为了她竟如此逼迫于我?”“你休要在此胡搅蛮缠!”他怒吼道,
“我与她清清白白。”我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他彻底失去了耐心,
“玉蝉并非有意与你争抢,你把解咒之法交出来!”“我未曾害她,不知何为解咒!
”我大声回应。闻言他猛地一挥手将我推开。我的额头重重撞在梁柱上,渗出鲜血。
“给我搜查凌小姐的别院,看是否还有此类邪物!”他朝亲卫下令。回到别院,
我默默擦拭干净额角的血迹。随后,
我将他为我画的丹青、赠我的诗稿、送我的华服……尽数投入火盆之中。
当烧毁了最后一封婚书,准备离开时,一个黑影忽然从背后出现,点住了我的穴道。
我失去了知觉。再度醒来,我被囚于一间阴暗的石室之内。门缝外,
慕容澈正揽着玉蝉坐在榻上。“将军,在凌小姐房中搜出此物之人已招供。
他说是受了小姐的指使。”亲卫禀报道。闻言慕容澈握紧了双拳。玉蝉轻声说道,
“算了吧将军,我也并未真的伤及性命,还是不要过多追究了。”“这般算了岂非便宜了她。
瑶儿我舍不得动,但这个替她行凶之人,我定要他付出代价。”他刚转过身,
玉蝉便隔着门缝,怨毒地朝我望来。看到这一眼我便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她自导自演的戏码。
我想告诉慕容澈所有真相,可口中被塞了布团,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半个时辰后,
石门被打开。玉蝉的亲信将我拖了出去,扔进了刺骨寒冷的水牢之中!
—付费点—5、零下冰点的寒水漫上来,我感到四肢百骸都已冻僵,血脉仿佛凝固。
就在我即将失去意识时,牢门打开,我又被拽了出去。几分钟后,我又被再一次抛入水牢。
如此反复,我浑身被冻得青紫,伤口在污水中浸泡,疼痛难当。不知多少次后,
慕容澈亲手将我拖了出去。“敢动我护着的人,我就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他拿起一旁的烙铁,狠狠地印在我的后心。皮肉烧焦的气味弥漫开来,
我痛得几乎昏死过去。一道、两道……直到我背后烙下数个屈辱的印记。接着,
他命人取来军棍,对准我的手指。一记,两记,直到我的指骨寸寸碎裂,浑身剧烈地颤抖。
慕容澈这才仿佛满意地转身,将一旁观看的玉蝉揽入怀中。“扔出府去吧。”再次醒来,
我是被剧痛唤醒的。浑身浸满血污,动一动手指都锥心刺骨。侍女递上两封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