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夜郎城最大的男妓馆,南风楼。花纯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扯了扯不合身的男装,
抬脚步入。进门便是巨大的圆形大堂,形形***的男人坐在大堂,
手不老实的探进小倌儿的衣襟,挑逗得那小倌儿面色潮红,嘴里喃喃叫着。花纯眼神一烫,
赶紧低下头来,来这儿的均是城中权贵,轻易得罪不起。还是正事要紧,花纯加快脚步,
找到了正在揽客的龟公,一出手便塞给他一千两银子。“我要见惊华公子。”“小娘子,
我们这南风楼不接女客啊!您该回哪回哪去吧!”龟公摇着羽毛扇,
凭着多年的识人经验道出了花纯的女儿身,笑语吟吟。花纯没有被看出女儿身的羞窘,
冷静道,“龟公若肯帮我这个忙,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一千两。”龟公眼神炙热了几分,
花纯再接再厉道,“我保证,我不会惹事!”许是少女的面容过于正派,
龟公终是同意了她的请求,“好吧!小娘子,有言在先,惊华从未接过女客,
以前也不是没有女子慕名而来找他,但是都被他轰出去了,您也知道,惊华啊,
他上头有人罩着,一会儿,您可得有心理准备。”看来这龟公料定了花纯入不了惊华的眼。
花纯没有反驳他的言语,跟着他上了二楼,楼下的喧闹声被隔绝开来,
脚下木质的地板饶是花纯小心翼翼,也被踩出了细微的声响,走廊雕梁画栋,
不时走过三三两两寻花问柳的男子以及在门口搔首弄姿、招揽客人的男妓,
那些关起门的屋子里不时传来令人羞红脸的声响。花纯不敢再乱看,急匆匆低下头,
与龟公来到了一扇门前。这座屋子在二楼的东南角,和其他屋子隔了起码两米的距离,
光是门口的木料就能看出比其他房间的更高级,门口左右摆放了两个巨大的青花瓷瓶,
门上的黑漆木牌用烫金色书写了“惊华”二字。“惊华,接客了。”龟公敲了三声门,
也不管里面人听没听到,转身离开。花纯耳朵贴在门上,却听不到屋里半点声音,正在这时,
门开了。花纯一个没站稳,直直向前摔倒,面前的金丝云纹靴向后退了一步。
花纯顾不上喊疼,抬头对上了一双含着兴味与警惕的丹凤眼。惊华倚在红漆圆柱边,
绯红色衣衫大喇喇敞开着,露出光洁紧致的胸膛,乌黑的头发用红发带高高束起,
展示着自己精致的头骨,斜飞入鬓,丹凤含情,朱唇饱满,并非薄情之相,却做着薄情买卖。
花纯头一次在一个男人面前觉得自惭形秽,和他比起来,
自己只是个放在人堆里都不起眼的普通女子。“女的?”惊华眯起了凤眸,神色不悦,
直接踢了花纯一脚,“滚吧!我不做女人生意。”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花纯疼得脸部扭曲,
却牢牢地把住了门框。惊华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却听到:“你难道不想治好你的心疾吗?
”花纯在后面大喊,惊华顿住了脚步。见屋外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将花纯踢进屋,
关上了门。一把匕首横在了花纯脖子上,“说,你从何处知晓我有心疾?
”“我是东临城回春堂的大夫,你的贴身小童经常在那里买治疗心疾的药,
我便斗胆猜测你有心疾。”惊华一把扯掉了花纯的假胡子,一张清秀的小脸露了出来,
“听闻东临城的药材商秦老板娶了一个医女,原来就是你啊!长得真不咋样,
也不知你使了什么手段迷住了秦老板。”花纯爬起来揪住惊华的衣领,“这句话该我问你吧!
秦毅不是你的姘头吗?他明明喜欢男人,却欺骗我的感情,简直猪狗不如!
”惊华讶异于二十四年来从没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而且还是用这么仇视的眼神,于是,
对着花纯笑了,“那么,小娘子是来找我算账了?”惊华大胆解开衣衫,露出精瘦的上半身,
媚眼如丝,唇畔含笑,“惊华,任凭小娘子处置。”只要她敢碰自己,他就立刻杀了她,
就和那些以前找上门却被他迷得团团转的女人一样。惊华媚眼中暗藏杀机。
花纯柔嫩细白的小手伸了过来,却不是伸向他的胸膛,而是将褪到手腕的衣衫拢好。
惊华错愕地看着她的动作,眼神复杂。“来之前我对你做过调查。”花纯一字一句慢慢说,
“你和固定恩客保持着每月两至三次的约会,就连你背后的靠山,夜郎城的城主大人,
也不能打破这个规矩。”“所以,我想,你不爱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是交易罢了。
”花纯定定地看着他,眼神清澈无波,却在惊华心中泛起了涟漪。“那么,
和谁交易不是交易呢!有银子赚,有奢侈的东西可以买,男人能给你的,我能给你更多,
我不光给你钱,还能治好你的心疾。我只要,你帮我离开秦毅并且搞臭他的名声,
这笔买卖很划算不是吗?”夜深了,花纯回到秦府,踏入祠堂,望着婆母的牌位,忆及往昔。
“纯儿,从医馆回来了,累了吧,赶紧喝口水歇歇。”“纯儿,
我老秦家能娶到你这样的媳妇,真是祖上积德了!”“纯儿,毅儿平时生意忙,你多体谅他,
至于孩子,先不着急,总会有的。”秦周氏眼神闪烁。
三年前的她还奇怪为什么婆母对她那么好,甚至不催着她生孩子,要知道,
三年无所出可是大忌,但秦毅和秦周氏却从来不催她,特别是秦周氏,
总是很愧疚的态度对她。而她忙于回春堂的生意,却忽略了这些细节,
直到秦周氏因为忧思过重而去世,老管家喝醉了酒夜里在她灵堂哭泣。“老夫人,
您这是何苦啊!为了瞒着少爷喜欢男人,逼着他娶了媳妇,闹僵了母子关系,
您心里藏着事儿,身体就这么垮了,老奴当初就该多劝劝您啊!
”花纯没有心思再听老管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满脑子都是那句,“少爷喜欢男人。
”原来,这就是秦毅不肯碰她的原因吗?亏她还真信了他的话,要医治更多的病人,
暂时不考虑儿女情长。那么,秦毅的儿女情长去哪儿了呢?
也许他正窝在哪个男人怀里花天酒地吧!呵呵呵呵!她痛苦,她愤怒,她不甘,她决定报复!
夜色渐浓,花纯避开了众人,悄悄溜入了秦毅的书房。她径直走到书房内一个大花瓶处,
伸手从里面掏出了几幅小画,徐徐展开,是众多美男子的画像,其中惊华的画像最多。
按照时间来看,早在六年前,他们成亲时,他便和惊华搞在了一起。只是,
花纯将目光移到一个跟她长得有六分相似的男子的画像上,左上角写了“花勇”二字,
落款……是她的洞房花烛夜的那天。花纯深吸一口气,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
无声地融入寂静的夜。回春堂。“纯儿,你怎么回来了?”花父一大早打开了回春堂的大门,
就见花纯站在店门口。“我过来看看爹,还有阿弟。”最后两个字,花纯咬得格外重。
“好好好,我女儿有这份心就好。只是,夜郎城到这里要一天的时间,舟车劳顿,
你和秦毅在夜郎城好好过日子,我就放心了。中午吃过饭,你便回去吧!
”“夫君北上做生意去了,这两日便要回来,途中会经过东临城,我等不及了,
便想着早些过来见到他。花纯一副等待心上人羞怯的模样。“爹何故急着赶我走呢!
女儿和女婿一起陪您老吃个酒,不好吗?”花父悲悯地看了她一眼,嘴里嗫嚅着想说些什么,
这副模样,花纯越发肯定秦毅在东临城,或者说,在花勇的床上。她来这里,
只是为了试探父亲知不知道秦毅的事情,现在看来,她的父亲,果真让她失望了啊!“爹,
今日我来给你帮忙吧!”花纯兴冲冲撸起袖子,任何人休想看出她的异样。“好,
你既然要回来,我让展弘给家里带个话,中午多炒几个菜。”展弘,是花父雇佣的下人,
平时随花父工作生活。是去给秦毅通风报信吧!“不必了,
我让我的丫鬟将带来的礼品送回家里安置了,想必这会儿已经到家里了,
阿弟应该知道我回来了。”花纯笑着答道,眼神却是一片冰冷。“什么?”花父惊讶且慌张,
“你什么时候……”“小姐!”是花纯的丫鬟阿月,她从远处跑来,“姑爷在家呢!
”花父眼皮子跳了跳,花纯转头望向花父,“哦,夫君在家里,爹怎么不说呢?
”“这……为父是想给你个惊喜。”花父冷汗滴了下来。“原来如此,是我错怪爹了。
”花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收敛了情绪,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花家。“夫君,
你回来见爹怎么不给我捎个信?”花纯对秦毅盈盈一拜,“早知道,我便早点过来,
一同看望爹。否则,街坊邻里还以为我不孝呢!”主桌上的男人身形健硕,长相硬朗,闻言,
嘴角勾起一抹笑,“我怎么忍心夫人舟车劳顿,既然来了,夫人一同入座吧!”“阿姐,
您赶紧坐!”花勇年方十九,方脸宽额,一副老实人的长相,却有一颗不安分的心。
他招呼着花纯和花父坐在了一边,自己挨着秦毅坐下来,两人相视一笑。是了,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花勇这点小心思呢!“阿弟,你也快二十了吧!可有喜欢的女子?
阿姐帮你说亲去。”饭吃到一半,花纯挑起了话头。花勇眼神瞥了秦毅一眼,见他目光不悦,
结结巴巴说道,“阿姐,我还……不……不着急……”“怎么不着急?爹年事已高,
你却还没成个家,科考也没考上秀才,阿弟,不是姐姐说你,你一日未成家立业,
我和爹都寝食难安啊!是吧,爹?”花纯看着花父。花父有意劝两句,
花纯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不如这样吧!阿弟,你跟我们回夜郎城,在你姐夫手底下干活,
图个温饱,再攒点银子娶个如花似玉的媳妇,爹和我才好放心啊!
”花勇的重点在于跟着秦毅一起工作,眼神中多了几分喜色,“阿姐,
我真的可以在姐夫手底下工作吗?”“夫君,你看如何?”花纯掠过眼底的阴霾,
抬眼看着秦毅笑眯眯道。秦毅当然想也不想的答应了,手拍在花勇的手上,“甚好!
小勇聪慧伶俐,定然能成大事。”聪慧伶俐?呵呵,聪慧伶俐怎会考了八年秀才而不中?
看着交叠的双手,花纯只感到恶心。饭桌上是四个人,其实只有三个,她,早已孤立无援。
东街的兴业酒馆包间内。“小刺猬,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惊华敛了衣袍,规矩端坐着,
淡定地饮了口酒,含笑看着来人。“抱歉,我来晚了!”花纯穿着男装进来,“等等,
‘小刺猬’是什么称呼?”“你又矮又小,别人呛你,你便浑身是刺,不是刺猬是什么?
”男人语调轻佻,眉眼间皆是媚态。“还治不治病了?”花纯没好气道,“真是个妖孽!
”“哦?这个称呼我喜欢。我这张脸啊,当得起这个称号。”惊华颇为自恋地抚上了脸,
“还有,是你有求于我,可别搞错了!我要是一个不小心,不想治了,你还怎么报仇,嗯?
”“呵呵!”花纯嘴角抽抽,从未见过如此欠揍的男人,“你就不怕治不好?
”惊华眼神暗了暗,“治不治得好,又有谁在意呢!左右,不过多了一次失望而已。
”室内寂静,两人一时无言,“对不起!”“无妨,准备好了就开始吧。”花纯铺开针灸包,
细细的银针扎进惊华细腻的皮肤,约莫一刻钟后,施针完毕。“这是上回我给你的药,
继续吃。另外,我又配了几副新药,食用方法都写在里面了,拿回去给你的小厮,
他看了自然明白。”花纯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嗯。”惊华点点头,准备离开。这时,
隔壁包间响起了一阵动静,是有人进了包间。“毅哥,这家酒馆的‘仙翁醉’还记得吗?
”花勇笑着搀着秦毅的胳膊。“怎会不记得?那是你我二人第一次见面喝的酒。
我还记得那时你穿了一身红衣,自此,你便住进了我的心里。”“毅哥,你对我真好。
”“不,我无法光明正大地给你名分,委屈你了。”“不要这样说,小时候爹忙于医馆生意,
阿姐她从小把我带到大,她嫁给你做妻子,我和爹都是愿意的。
若没有你低价把药材卖给我们,我们家的生意早就做不下去了!”花纯捏紧了拳头,
原来这事情,爹也知道!!惊华刚想嘲笑花纯几句,就见少女眼眶泛红,眼珠一片灰败之色,
他破天荒地掏出了自己常用的帕子。“擦擦泪吧!”这句话说得很轻,如羽毛一样,
却让花纯的泪珠霎时滚落了下来。后面的动静花纯不欲再听,匆匆收拾好东西就跑了,
连自己落了一只耳环都不知道。等回到家里才发现自己还捏着惊华给她的手帕,
雪白的方形手帕正中央绣了一朵清丽的兰花,跟他本人的形象毫不相干。惊华,面具之下,
你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南风楼,惊华借着烛火看着手上这只珍珠耳环,珍珠虽小,
但色泽莹润,在不算太亮的屋子里发出一丁点亮光,倒映着注视它的人黑亮的瞳孔。“公子,
城主来了。”小厮敲门唤醒了失神的惊华。绛紫色衣衫的中年男子径直走进来坐下,
端的是雍容华贵。“燕伯,我想离开了。”惊华等他坐下,突然冒出一句。
刚要喝茶的夜郎城城主燕云手一顿,放下茶盏,先是惊讶,然后是惊喜,“惊华,你想通了?
”“嗯,我想,我遇到了一个有趣的人。”惊华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月色。“好啊,
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我都看在眼里。若不是当年你父亲……”燕云叹了一口气,“罢了,
往事不要再提。换个地方换个身份,自由快活的过一生吧!”“燕伯,
谢谢您这些年对我的照顾,伯母那边因为我,受了不少非议,惊华告罪了!”“不必如此,
这些年为了我的政绩,你帮我接待了多少难缠的王孙贵族,真正受委屈的是你啊!
我……”燕云愧疚不安。惊华就看着他父亲的好友——燕云,在那里演戏,成年人再重情分,
在关键利益面前也拗不过,用身体帮燕云换情报,他并不后悔,他这张脸是唯一的优势。
这些年,惊华帮助他从一个小小的夜郎城书吏坐到城主的位置,算是偿还了他的恩情。眼下,
他要开始新的生活了,想起那只“小刺猬”,惊华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燕伯,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事成之后,世上再无惊华此人。
”意思就是你别担心以前帮你做的丑事会泄露。兴业酒馆一间包间内,花纯神情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