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遗照下的冷笑殡仪馆的空气总是凝滞的,
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死亡的冰冷气息。林晚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
站在告别厅的角落,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她的目光越过稀稀落落前来吊唁的人群——大多是陈屿生意场上的伙伴,
带着恰到好处的悲伤和探究的眼神——落在正中央那张巨大的遗照上。照片里的陈屿,
英俊依旧,嘴角噙着林晚曾经无比迷恋的、仿佛洞悉一切又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
如今这笑容凝固在黑白相框里,只剩下令人齿冷的虚伪。“陈太太,节哀顺变。
”一个油光满面的男人递上白菊,声音低沉。 林晚微微颔首,嘴角勉强牵动了一下,
算是回应。节哀?她心底冷笑,那点微不足道的哀,早就在日复一日的欺骗与背叛中,
被滔天的恨意烧成了灰烬。陈屿死了,死于一场酒后飞车坠崖。消息传来时,
林晚正在熨烫他最喜欢的那件丝质衬衫,
熨斗尖利的边缘在布料上留下了一道无法挽回的焦痕。她只是顿了顿,
然后面无表情地继续熨烫,仿佛那只是一件寻常的工作服。葬礼的流程枯燥而压抑。
林晚像个提线木偶,按照司仪的指引鞠躬、答谢。她的思绪却飘得很远,飘回七年前。那时,
她是刚毕业进入顶尖投行的新人,锋芒初露却小心翼翼。陈屿是她的直属上司,
成熟、睿智、风度翩翩,像一道耀眼的光,轻易就照亮了她初入社会的惶惑。
他会在她加班到深夜时递上一杯热牛奶,会在她被客户刁难时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
会用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说:“林晚,你值得最好的。” 那些细碎的温柔,如同春雨,
无声无息地渗透了她心底最坚硬的角落。爱,在她毫无防备时,汹涌而至,将她彻底淹没。
她以为那是命运最慷慨的馈赠。2 背叛的裂痕婚后的日子起初是蜜糖。陈屿宠她,
给她优渥的生活,带她出入上流圈层。林晚一度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直到那根不属于她的、带着刺眼红色甲油的栗色长发,出现在陈屿深灰色西装外套的肩膀上。
——“应酬客户的太太不小心蹭到的”、“林晚你太敏感了”、“我怎么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 他眼神里的真诚几乎让她相信是自己错了。但信任一旦撕开裂缝,黑暗便无孔不入。
店附近、银行卡里不明去向的大额消费、衬衫领口若有似无的陌生香水味……每一次被发现,
陈屿都有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甚至能反过来指责林晚的不信任让他窒息。
他像一个技艺高超的魔术师,总能将肮脏的真相掩盖在甜言蜜语的幕布之下。林晚的心,
就在这一次次的欺骗、发现、争吵、和好、再欺骗的循环中,被反复捶打、炙烤。
曾经炽热的爱意,在失望的冰水与愤怒的烈火交替浇灌下,开始扭曲、碳化。每一次原谅,
都像是在滚烫的灰烬上覆盖一层薄雪,看似平静,内里却蕴藏着更可怕的毁灭性能量。爱,
在缓慢而痛苦地死去,留下的只有灼烧后的废墟和呛人的余烟。恨意,
如同吸饱了养分的藤蔓,在废墟的灰烬里疯狂滋长,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
3 骨灰的诅咒“……请家属最后瞻仰遗容。”司仪的声音将她从痛苦的回忆里拽回。
林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梗塞,一步步走向那口昂贵的楠木棺材。棺盖半开,
陈屿躺在里面,经过殡仪馆师傅的精心修饰,脸色异常“安详”,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平静,
掩盖了他临死前可能的惊恐与扭曲。她走到棺前,
俯视着这张曾让她神魂颠倒、如今却让她作呕的脸。周围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期待看到一位悲痛欲绝的未亡人。林晚伸出手,指尖冰冷。她没有去触碰他冰冷的脸颊,
而是轻轻拂过棺木边缘。然后,
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错愕的动作——她从随身的精致手包里,
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素雅的白瓷小罐。那是陈屿的骨灰盒。真正的骨灰,
早已被她私下领了出来。葬礼上那个巨大的骨灰盒,不过是个空壳,一个维持体面的道具。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林晚打开了白瓷罐的盖子。里面是细腻、灰白、毫无生气的粉末。
她伸出食指,探入罐中,轻轻捻起一小撮骨灰。空气仿佛凝固了。
连哀乐都显得遥远而不真实。林晚抬起手,将指尖那点灰白的粉末,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
缓缓地、均匀地,撒在了陈屿“安详”的遗容上。粉末落在他的额头、鼻尖、紧闭的嘴唇上,
像一层诡异的、来自地狱的霜。“啊!”人群中有人忍不住低呼出声。林晚却恍若未闻。
她的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眼神却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
她看着那象征着曾经鲜活生命的灰烬,覆盖了那张虚伪的面具,心中翻涌的不是悲伤,
而是一种近乎毁灭的快意。4 恨的灰烬“陈屿,”她的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告别厅,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平静,“你看,这就是我们。
这就是你给我的全部。”她微微倾身,靠近他的耳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气声低语,
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你说你爱我,爱得刻骨铭心。可你的‘爱’是什么?
是数不清的谎言,是睡在别人床上的体温,是把我像个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的得意!
你给我的爱,早就腐烂发臭了!它烧起来了,烧得只剩下……这个!
”她的指尖再次捻起一点骨灰,让它们从指缝间簌簌落下,飘散在他冰冷的西装上。
“你感觉到了吗?”她近乎癫狂地低笑了一声,声音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这灰烬的温度?
这就是我现在的‘心’。你亲手把它烧成了这样!你说恨是爱的延续?不!陈屿,你错了!
”林晚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被自己骨灰“玷污”的丈夫。她的眼神锐利如刀,
扫过一张张震惊、恐惧、或鄙夷的脸,最终定格在陈屿那张布满灰白的脸上。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决绝,响彻整个告别厅:“恨从来就不是爱的延续!
”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钢钉,狠狠钉入棺木,
钉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恨,是爱烧成的灰!是你陈屿,
亲手把我们所有的爱、所有的信任、所有的美好,都付之一炬后,
剩下的这点肮脏、冰冷、毫无价值的残渣!”她举起手中的白瓷罐,
里面的灰烬在光线下泛着死寂的光。 “看清楚了,这就是你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一堆灰!
一堆……爱的骨灰!” 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情绪而微微颤抖,却异常清晰: “它没有温度,
没有生命,只剩下呛人的尘烟和……永恒的诅咒。你带着它,好好上路吧。”说完,
林晚猛地将手中剩余的骨灰,朝着陈屿的遗容,狠狠一扬!灰白的粉末如同微型雪崩,
瞬间覆盖了他的脸,模糊了那虚假的安详,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死寂。“啪嗒。
”白瓷小罐被她随手丢在棺木旁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林晚看也没看那狼藉的棺椁和周围死一般的寂静与惊骇,挺直了脊背,
像一柄出鞘染血的利剑。她转过身,黑色西装衬得她脸色苍白如纸,
眼底却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火焰——那火焰,
是由爱转化、最终将爱彻底焚烧殆尽的恨意所点燃的余烬之光。她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
在所有人惊恐、鄙夷、难以置信的目光洗礼中,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告别厅。身后,
他们爱情最后的、也是最残酷的墓志铭——一堆冰冷呛人、宣告着一切美好彻底终结的灰烬。
阳光刺眼地照在殡仪馆外的台阶上,与里面的阴冷形成鲜明对比。林晚眯了眯眼,没有眼泪,
只有一种巨大的、带着血腥味的空茫。风掠过她的脸颊,带走一丝若有若无的灰烬气息。
恨是爱的骨灰。而她的心,就是盛放这灰烬的容器,冰冷,沉重,永无宁日。 她迈下台阶,
走向未知的前路,身后那座华丽的棺椁和里面被灰烬覆盖的男人,
连同他们曾经炽烈如焰、如今只剩死灰的爱情,被她决绝地,
永远留在了那个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冰冷地狱里。
5 遗腹子的真相停车场惨白的灯光打在林晚脸上,映得她毫无血色的皮肤近乎透明,
只有那双眼睛,燃烧着冰冷的余烬,死死锁在苏蔓那张因愤怒和悲痛而扭曲的脸上。
苏蔓的尖叫仿佛还在冰冷的空气中震颤,那句“他死了你就满意了?!”像淬毒的针,
扎进林晚早已麻木的神经。林晚没有动。她甚至没有因为苏蔓的推搡而晃动一下。
她只是看着,用一种近乎审视死物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年轻、漂亮、此刻却狼狈不堪的女人。
苏蔓身上那件昂贵的羊绒大衣沾了灰,精心打理的栗色卷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通红的眼睛里盛满了真实的、不加掩饰的痛苦和恨意。这恨意,林晚太熟悉了。
那是她日夜咀嚼、早已融入骨血的东西。只是此刻,看着另一个女人为同一个男人如此失态,
她心底涌起的不是同病相怜,而是一种更深的、令人作呕的荒谬感。“满意?
”林晚终于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器,干涩而冰冷,不带一丝波澜,“苏小姐,
你弄错了。他的死,对我来说,和路边的野狗被车撞死没什么区别。谈不上满意,
只是……清净了。”“清净?!”苏蔓像是被这个词狠狠刺伤,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是你逼死他的!你毁了他!也毁了我!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小腹,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眼泪汹涌而出,“我怀了他的孩子!他才刚知道!
他那天晚上……车祸前……就是刚从我那里离开!他说要和你离婚!
他说要给我和孩子一个家!”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在林晚沉寂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孩子?陈屿的……遗腹子?
她冰冷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在苏蔓捂住的小腹上,那里还很平坦。
一丝极其短暂的、近乎本能的情绪——或许是怜悯,或许是更深的厌恶——在她眼底掠过,
快得如同错觉,瞬间便被更深的冰层覆盖。林晚甚至扯动了一下嘴角,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
像是在欣赏一场拙劣的闹剧。“哦?是么?”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
“那他可真是……死得其所了。带着对你们‘未来’的美好憧憬,一头栽下了悬崖。
很戏剧性,也很符合他一贯的……风格。”“你闭嘴!不准你侮辱他!
”苏蔓被林晚的冷漠彻底激怒,失去理智般地再次扑上来,尖利的指甲直抓林晚的脸,
“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像个怨妇一样把他逼得无处可逃,
要不是你占着陈太太的位置不肯放手,他怎么会死?!你这个刽子手!杀人犯!
”林晚这次没有站着不动。她猛地抬手,精准地、狠厉地一把攥住了苏蔓挥过来的手腕!
力道之大,让苏蔓痛呼出声。林晚的手指冰冷如铁钳,紧紧箍着苏蔓纤细的腕骨,
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杀人犯?”林晚逼近一步,
那双燃烧着灰烬的眼睛死死盯着苏蔓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声音压得极低,
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苏蔓,你搞搞清楚。杀死陈屿的,是他自己的谎言,
是他控制不住的欲望,是他该死的、背叛所有人的贪心!是酒精!是超速!是悬崖!
唯独……不是我!”她猛地甩开苏蔓的手腕,力道之大让苏蔓踉跄着后退几步,
撞在冰冷的车身上。“至于你,”林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种奇特的、近乎悲悯的嘲弄,“你怀着他的孩子?
很好。恭喜你,苏小姐。恭喜你继承了他那堆肮脏的基因,还有他永远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
你和你肚子里的那块肉,就是他留在这世上最后的……垃圾。一堆……新的骨灰胚胎。
”“不!你胡说!你……”苏蔓被“垃圾”和“骨灰胚胎”这样恶毒的字眼刺得浑身发抖,
泪流满面,却无力反驳。她靠着车身滑坐在地上,失声痛哭,精心描绘的妆容糊成一团,
只剩下绝望。林晚不再看她。她从手包里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
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刚刚抓握过苏蔓手腕的手指,仿佛上面沾了什么致命的病菌。
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极致的冷漠和厌弃。“省省你的眼泪吧。
”林晚将擦过的手帕随意丢在脚边,像丢弃一件秽物,
“留着浇灌你肚子里那块注定得不到父爱的‘骨灰’吧。
至于陈屿……”她的目光越过崩溃的苏蔓,投向殡仪馆那栋阴沉的建筑,
嘴角勾起一个残忍而冰冷的弧度。“他烧完了,只剩下一堆灰。我亲手撒的。干干净净。
”她顿了顿,目光转回苏蔓身上,带着一种终结性的宣告,“而你,苏蔓,
你连站在他骨灰前的资格都没有。你和他一样,只配活在肮脏的阴影里,慢慢腐烂。”说完,
林晚不再有丝毫停留。她转身,高跟鞋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清脆而决绝的“咔哒”声,
每一步都像是敲在苏蔓碎裂的心上。她径直走向自己的黑色轿车,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引擎发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停车场里格外刺耳。车灯亮起,两道冰冷的光束刺破昏暗,
短暂地照亮了蜷缩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苏蔓,
也照亮了林晚坐在驾驶座上那张毫无表情、如同戴着一张完美冰冷面具的脸。
车子平稳地驶出,将那个充满歇斯底里哭声的角落,
连同那个承载了她七年爱恨、最终只剩灰烬的男人和他留下的所有肮脏遗产,
彻底地、无情地甩在了身后。车窗外,城市的霓虹开始闪烁,流光溢彩,
映照着林晚冰冷的侧脸。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苏蔓的哭嚎,
那句“怀了他的孩子”,像魔咒一样在她冰冷的脑海里盘旋。孩子? 一个新的生命?
陈屿的血脉?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裂纹,
似乎在她那由恨意凝结成的、坚硬如冰的心壁上,悄然蔓延开来。不是怜悯,不是悔恨,
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连她自己都无法定义的……荒芜。仿佛那堆被她亲手扬撒的骨灰,
又被风吹回了些许,无声无息地落回了她早已寸草不生的心田。她猛地踩下油门,
黑色轿车如同离弦之箭,加速汇入车流,
试图用速度将那份突如其来的、令人窒息的荒芜感远远抛开。但那份冰冷的灰烬气息,
似乎已如跗骨之蛆,深深烙印在了她的灵魂深处。手机在副驾驶座上突兀地震动起来,
屏幕亮起,显示着一个熟悉的名字——她的助理。林晚瞥了一眼,没有立刻接听。
她只是看着前方无尽延伸的道路,路灯的光线在她冰冷的瞳孔里明灭不定。恨是爱的骨灰。
而新的生命,是否又会成为恨的……养料?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属于陈屿的那场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