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滑腻的触感停留在指尖,但那感觉已经变得陌生,带着一种金属的冰冷,直直钻进骨头缝里。
阳光斜斜地穿过客厅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像一场无声的微型暴风雪,旋转着,最终落在丈夫周明远摊开在沙发上的旧外套上。这本该是一个慵懒而舒适的周日下午,被琐碎家务填充得满满当当,安稳得如同呼吸本身。
我在整理杂物柜,想要对自己来一次断舍离。一个沉甸甸的旧手机盒子被翻了出来,里面躺着周明远早已淘汰的旧手机,黑色的机身,边角有几处磕碰的痕迹。鬼使神差地,我按下了开机键。屏幕挣扎着亮起,微弱的荧光映着我的脸。电量图标顽强地显示着最后一丝红线。
指尖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冲动,划开了屏幕。非常干净的界面,就像我一直对丈夫的印象一样。点开相册,空无一物。但是看着这个我很久以前使用过的手机牌子,我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记得它有不少的隐藏功能。在相册界面上滑以后,果然出现一个隐私相册。虽然我打心底里很信任丈夫,但是那种偷窥的欲望却止不住,因为我记得周明远没在我面前用过这个手机,我猜里面或许有他前女友的信息。想到这,我不禁笑了出来,晚上又可以逗他玩了。
然后,噩梦来了。
九张照片,像九块沉重的墓碑,瞬间占满了整个小小的屏幕,带着一种蛮横的、窒息的力量撞入我的眼帘。
照片的主角,是一个女人。同一个女人。背景各不相同——有的在洒满阳光的窗边,米色的窗帘被风吹得微微鼓起;有的在铺着碎花桌布的餐桌旁,桌上似乎摆着一杯牛奶;有的则是在一片模糊的绿色背景前,像是某个公园或庭院。但无一例外,镜头都聚焦在她***的、高高隆起的腹部上。白皙的皮肤被绷紧,肚脐微微凸起,像一枚熟透的果实。孕态是那样清晰、饱满,充满生命即将破土而出的张力。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照片下方那一行行小小的灰色时间戳上。
2018 年 4 月 12 日。
2019 年 7 月 3 日。
2020 年 11 月 20 日。
……
最后一张,2025 年 2 月 17 日。
七年。整整七年,跨越了七段漫长的时光。每一次怀孕,每一次隆起的腹部,都被清晰地记录在这冰冷的金属盒子里。
时间像是被冻住了。客厅里落地钟的滴答声消失了,窗外的车流噪音也沉入了水底。只有我自己的心跳,在耳膜上沉重地擂动,咚…咚…咚…每一下都牵扯着冰冷的恐惧。血液仿佛瞬间被抽离了四肢,指尖冰凉发麻,像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刺。胃袋猛地抽搐,一股强烈的酸腐气直冲喉咙口。我死死捂住嘴,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视线在那些圆润的肚腹曲线和刺眼的时间数字间疯狂地来回扫视。
七年。
七次怀孕。
可我是谁?我是林薇。周明远的妻子。我们在一起十年。我们……没有孩子。一次也没有。每一次满怀希望的尝试,最终都化作了病历本上冰冷的未着床,化作了验孕棒上永恒不变的单杠,化作了深夜相对无言时,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无法慰藉的失望。
那么,照片里这个女人是谁?她隆起的腹部,承载的是谁的孩子?周明远手机里这些跨越七年的、隐秘的记录,究竟意味着什么?
一个名字,像黑暗里猝然亮起的鬼火,灼痛了我的眼睛。就在照片缩略图旁边,一个被标注的名字——周太太。
周太太。
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太阳穴。周太太,除了我,还能是谁?可那身体,那腹部,那孕育的姿态……陌生得如同来自另一个星球。我下意识地、神经质地低头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又猛地抬头看向屏幕上那一个个圆润饱满的弧度,巨大的荒谬感和撕裂感几乎要将我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