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家人老黄 新城耶鲁 2025-08-02 06:0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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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爷爷的烟袋锅在晨雾里明明灭灭,像颗不肯坠落的星子。我扒着门框,

看他把最后一股麻绳在牛轭上系紧。

老黄——那头骨架宽大、毛色如秋日田野般金黄的老牛——温顺地低着头,

任爷爷粗糙的手指在它脖颈间穿梭。它低垂的眼睑下,是两汪深潭般的温顺。“去后洼子,

”爷爷拍了拍老黄结实的肩胛,声音带着旱烟浸润过的沙哑,“犁那点豆茬子。

”老黄像是听懂了,鼻腔里喷出一股温热的白气,沉稳地迈开了步子。

蹄铁敲在冻硬的土路上,发出“嘚、嘚”的脆响,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节奏,

渐渐融进灰蒙蒙的晨霭里。它认得村里所有的路。爷爷常说,老黄认路的本事,

比村东头那个念了几年私塾的账房先生还强。去李庄,去河滩,

甚至去镇上那条坑洼不平的官道,爷爷只需坐在车辕上,说一声地名,老黄便稳稳当当,

蹄声笃定地将他送到,分毫不差。它是爷爷沉默的腿脚,是田地里不知疲倦的臂膀,

更是这个家沉甸甸的基石之一。分家时,大伯和二伯争了田地和农具,

唯独对这头正值壮年的好牛,都默契地没提过分毫,最后它跟着爷爷,

连同爷爷那卷单薄的铺盖,一起搬进了我家低矮的土屋旁那座同样低矮的牛棚。从此,

爷爷的旱烟味、老黄反刍时低沉悠长的“咕噜”声,

还有牛棚里特有的混合着干草、牲口气息和泥土的味道,

便成了我童年记忆里最踏实、最温厚的背景。我尤其爱骑在它的背上。那宽阔、厚实的脊背,

像一片温暖而安稳的陆地。

我费力地搬来家里那张三条腿的小板凳第四条腿是用粗树枝勉强绑上的,垫在脚下,

小手紧紧揪住它脖颈间粗硬的鬃毛,笨拙地向上攀爬。老黄总是极有耐心,

它会适时地微微侧过身子,或者干脆一动不动,如同一座敦厚的山丘,

直到我气喘吁吁地爬上去,趴伏在它带着阳光和青草气息的皮毛里。爷爷在一旁看着,

皱纹里漾开笑意,不忘叮嘱:“抓稳咯,小猴崽子!

” 老黄宽厚的背脊随着它缓慢的呼吸一起一伏,像一条安稳的船载着我。

它的尾巴会轻轻甩动,驱赶着不识趣的蚊蝇,那粗糙的尾梢有时拂过我的脚踝,

带来一丝麻痒的触感。2那件事发生在一个夏日的黄昏,夕阳烧红了半边天,

空气里弥漫着麦子将熟未熟的甜香和泥土被晒透的干热气息。爷爷在地里忙活了整整一天,

给刚出苗的红薯地锄草。他拖着疲惫的身子爬上牛车,拍了拍老黄汗津津的脊背:“回吧,

老伙计。” 声音里满是劳作后的沙哑和归家的松弛。老黄拉着车,

平稳地走在回家的土路上。蹄声嘚嘚,车轮碾过干燥的浮土,扬起细细的尘烟。

眼看就要到家了,只差最后一个陡坡,下了坡再转个弯,

就能望见我家那棵歪脖子枣树和冒着炊烟的屋顶。然而,就在下坡即将转弯的地方,

老黄却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四蹄像钉在了地上,任凭爷爷如何轻声吆喝“驾!驾!

回家有新鲜草料哩!”,它纹丝不动,只是耳朵警惕地竖着,鼻孔微微张合。“嘿,这老黄,

”爷爷起初只当它又在耍小性子,或许是馋坡下那片水沟边格外茂盛的青草,

便笑着用赶牛鞭的木柄,轻轻敲了敲它壮实的后臀,“咋啦?忙一天累了?这都到家门口了,

还能迷了路不成?快走快走!”老黄庞大的身躯依旧稳如磐石,非但没有前进,

反而将头微微转向路边的方向,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短促的“哞——”,

那声音不同往常,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和隐隐的焦灼。

爷爷脸上那点轻松的笑意淡了下去,眉头皱了起来。

一天的劳累让他此刻只想快点到家喝口凉水,躺在炕上歇歇酸痛的腰背。

老黄这反常的“犟”让他心头升起一丝不耐的火气。“反了你了!”他提高了嗓门,

手腕一抖,那根磨得光滑的鞭梢在空中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不轻不重地落在了老黄厚实的肩背上。鞭梢触及牛皮,发出沉闷的“噗”声。

老黄厚实的皮肉猛地绷紧,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但它庞大的身躯依旧如同生了根,

牢牢钉在原地,四蹄甚至微微向后挫了挫,抗拒着前进的指令。它昂着头,

固执地望着那个转弯处,又发出一声更加急促的“哞——”,像在发出最后的警告。

爷爷的火气“腾”地一下被点着了。在他看来,这简直是牲畜在挑战主人的权威,

尤其是在这离家咫尺的地方。“好你个倔牛!”他声音里带上了怒意,手臂猛地扬起,

用了更大的力气,那鞭子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地抽了下去!“啪!”这一次声音响亮得多。

老黄浑身剧震,宽阔的肩背上瞬间浮现出一道清晰的、微微隆起的红痕。它痛得龇开了牙,

露出粉色的牙床,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的低鸣,四蹄却像铁铸的一般,死死地抵住地面,

没有挪动半分!它甚至把头埋得更低,做好了继续承受的准备,

那姿态里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倔强和守护。爷爷彻底气急了,

连日劳作的疲惫、计划被打断的烦躁,以及对“不听话”牲口的愤怒交织在一起。

他几乎失去了理智,手臂连连挥动,鞭子如同雨点般落下,

啪啪啪地抽打在老黄坚实的背脊和臀部!“走!走啊!聋了还是傻了?!

”爷爷的怒吼在寂静的黄昏里显得格外刺耳。老黄承受着剧痛,

庞大的身躯在鞭挞下剧烈地颤抖着,肌肉痉挛般地抽动,鼻孔喷着粗重的白气,

但它始终没有试图躲避或前冲半步。它只是默默忍受着,四蹄如同钉死在原地,

唯有那双温顺的大眼睛,此刻充满了痛苦、不解,

却依旧执拗地死死盯着前方那个危险的拐弯处。3爷爷喘着粗气,胸脯剧烈起伏,

看着老黄背上纵横交错的红痕和它眼中那令人心悸的忍耐与坚持,

一股强烈的不安猛地攫住了他。这太反常了!老黄从未如此!

他心头那点怒火瞬间被惊疑取代,慌忙丢下鞭子,手忙脚乱地跳下车辕,踉跄着冲到车头前,

顺着老黄固执目光的方向望去。就在那个陡坡转弯的视线死角处,在车轮即将碾过的路中央,

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那里,完全沉浸在沙土的世界里——是我!

我正全神贯注地用一把豁了口的破瓦片挖着“战壕”,堆砌着“城堡”,

对身后逼近的危险和那场因我而起的风暴浑然不觉。夕阳的金辉落在我沾满泥巴的脊背上,

勾勒出一个懵懂无知、毫无防备的轮廓。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爷爷脸上的怒气、因激动而涨红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破旧的汗衫。他张着嘴,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后怕和排山倒海的愧疚像两只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猛地回头,

看向那被他鞭打得伤痕累累、却依然像守护神般死死钉在原地、阻止了一场惨祸的老黄。

老黄也正看着他,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里,痛苦之外,

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完成使命后的疲惫和……委屈?

“我的……老天爷……”爷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几乎是扑过去,

一把将还沉浸在泥沙世界里的我紧紧搂在怀里,力气大得让我几乎喘不过气。

他粗糙的大手颤抖着抚摸我的头和背,一遍遍确认着我的完好无损。然后,他抱着我,

踉跄着走到老黄身边。夕阳将老黄庞大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爷爷颤抖的手,

小心翼翼地、带着无尽悔恨地抚上老黄背上那些新鲜的鞭痕。手指触碰到那凸起的红肿时,

老黄的身体明显又抽搐了一下。爷爷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浑浊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砸在干燥的浮土里,洇开一个个深色的小点。

“老伙计……对不住……对不住啊……”爷爷的声音哽咽破碎,充满了无地自容的痛楚。

他一遍遍地抚摸着老黄的头颈,用额头抵着它温热、带着汗味的额头,

像一个犯了弥天大错的孩子在祈求原谅。老黄温顺地站着,伸出粗糙的舌头,

轻轻舔舐着爷爷布满皱纹、沾满泪痕的脸颊,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安慰般的“哞……”声。

仿佛在说:没事了,孩子没事就好。那晚,爷爷几乎没合眼。油灯昏黄的光晕下,

他佝偻着背,坐在牛棚门口的小板凳上,就着微弱的光线,小心翼翼地用清水和干净的布巾,

一遍遍擦拭老黄背上的鞭痕。然后,

他翻出家里珍藏的、只有人受伤时才舍得用一点的土黄色药粉,

那是用不知名的草药晒干碾磨成的,带着一股浓烈的苦涩气味。他用粗粝的手指,

蘸着凉凉的井水,将药粉细细地、均匀地涂抹在每一道红肿的伤痕上。

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的瓷器,生怕再弄疼了它。老黄安静地站着,

偶尔因为药粉的***而肌肉微微抽动,但它只是温顺地低下头,

用湿润的鼻子轻轻蹭着爷爷花白的鬓角,发出低沉的、安抚的“咕噜”声。

昏黄的灯光将这一人一牛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土墙上,融成一个巨大而沉默的剪影,

充满了无声的忏悔与无言的宽宥。“老黄啊……”爷爷一边抹药,一边低声絮叨,

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我这老糊涂……差点……差点害了娃,

还打了你……你比我这把老骨头强啊……强太多了……” 他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掉下来,

落在老黄金黄色的皮毛上,洇开一小片深色。从那以后,我对老黄的依恋更深了。

那宽阔的牛背,成了我童年最安稳的乐园。我会趴在它身上,

絮絮叨叨地讲着从大人那里听来的支离破碎的故事,讲着今天和小伙伴的“战果”,

或者只是静静地躺着,看流云在它晃动的双角间缓缓飘过。老黄总是那么耐心,

它巨大的头颅偶尔会转过来,用它那双温润、仿佛能包容一切的大眼睛静静地看我一眼,

长长的睫毛忽闪一下,然后继续慢条斯理地反刍。它的呼吸深沉而悠长,带着青草的清香,

像一阵和煦的风拂过我的脸颊。有时,它会轻轻甩动尾巴,那粗糙的尾梢拂过我的小腿肚,

带来一丝微痒的触感。每当这时,我就会咯咯地笑出声,

把脸更深地埋进它温暖厚实的皮毛里。时光如同村边那条无声流淌的小河,

裹挟着琐碎的日常和季节的轮转,悄然而逝。不知从哪一天起,我忽然发现,

爬上老黄的背脊,似乎不再需要费力地搬动那张三条腿的小板凳了。我只需踮踮脚,

伸手抓住它脖颈间依然粗硬的鬃毛,稍一用力就能翻身上去。然而,

当我再次稳稳地坐在那熟悉的“陆地”上时,一种异样的感觉却悄然弥漫开来。

它似乎……变窄了?不再像记忆中那般无边无际的宽阔和厚实。手指触摸到的皮毛,

也失去了往日油亮的光泽,变得有些干涩、粗糙,

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皮肤下凸起的、不再饱满的骨骼轮廓。老黄走路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蹄声不再清脆有力,变得沉重而拖沓。犁地时,它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

在田垄间回荡,汗水浸透了它日渐稀疏的毛发,顺着嶙峋的肋骨蜿蜒流下,

在泥土上砸出小小的坑印。它拉一趟车回来,常常需要卧在牛棚里喘息很久很久,

往日那双温润有神的眼睛,也像是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薄雾,变得浑浊而黯淡。

4爷爷的变化更加明显。他佝偻的背似乎弯得更深了,像一张被岁月拉满又渐渐松弛的弓。

他每天起得更早,趁着露水未干,去田埂地头,用那把豁了口的镰刀,

专挑最鲜嫩多汁的草尖,细细地割上一大筐。老黄早已嚼不动那些坚韧的老草,

只能靠爷爷亲手割回的嫩草尖维系着。爷爷把草料倒进石槽时,总会默默地站在一旁,

看着老黄缓慢而费力地咀嚼。昏黄的油灯下,他凝视老黄的时间越来越长,布满沟壑的脸上,

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霾。他常常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旱烟袋,却又颓然地放下,

只是长长地、沉重地叹一口气。那叹息声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牛棚里,

也压在每个家人的心头。饭桌上的气氛开始变得沉闷。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父母交换着忧心忡忡的眼神,低声的交谈像蚊蚋的嗡鸣,

断断续续地钻进我的耳朵。

“光吃……不干活……一天一筐嫩草……开春又要忙农活了……” 母亲的声音压得极低,

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和无奈。她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眼神躲闪着,

不敢去看爷爷的方向。父亲闷头扒着碗里的糙米饭,沉默半晌,

才瓮声瓮气地挤出一句:“……牛棚占着地方……眼看开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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