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又亮了。

来电显示，“红太阳金融”。

我直接摁掉，拉黑，一气呵成。

做完这套动作，我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也被抽干了。

我瘫在出租屋那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盯着天花板上那块巨大的水渍。

它长得有点像一张人脸，正在嘲笑我。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短信。

“乔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别以为当缩头乌龟就有用。

你住哪儿我们一清二楚，再不还钱，后果自负。”

我把手机扔到一边。

后果？我还能有什么后果。

工作没了，存款是负数，朋友早被我借钱借怕了，看见我就绕道走。

我唯一的资产，就是这条命。他们要，就拿去。

空气里有股方便面调料包和潮湿混合的馊味。我饿了。

我爬起来，拉开床头柜唯一的抽屉。

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本巴掌大的、封面乌漆嘛黑的小册子。

《零基础召唤恶魔指南》。

拼夕夕上九块九包邮买的。当时纯粹是猎奇，想着万一呢。

现在，这个“万一”成了我唯一的指望。

我翻开册子，上面的字都是机翻的，狗屁不通。

什么“于月亏之日，以鸽子之血绘阵，咏唱古老之咒文”。

去他妈的鸽子血。我连鸽子毛都找不到。

我找出上个月买的红色指甲油，在地板上勉强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六芒星。

然后，我点燃了三根从邻居门口顺来的拜神香，插在阵法中央。烟雾缭绕，呛得我直咳嗽。

好了，仪式感有了。

我清了清嗓子，照着册子上鬼画符一样的咒文念。

“黑暗中的君主，混沌里的王，我，乔乐，以我贫穷的灵魂为祭品，召唤你的降临。”

念完，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三根香在安静地烧。

我泄了气，一***坐在地上。

我就知道。九块九能买到什么真东西。我真是穷疯了。

我正准备把地上的指甲油擦掉，房间里的灯忽然闪了一下。

不是那种接触不良的闪，是猛地一暗，又猛地一亮。

一股冷气从我背后冒出来。

我扭头。

我那个堆满了杂物的角落，光线好像被什么东西吞噬了。那里黑得不正常，像一个洞。

洞里，走出来一个人。

一个男人。

他很高，非常高。我坐着，需要把头仰到最大角度才能看见他的脸。他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料子看着就贵。这种人，不该出现在我这个连蟑螂都嫌弃的破地方。

他的脸，怎么说呢。不是帅不帅的问题，是那种非人的感觉。皮肤是冷的白色，眼睛是纯粹的黑，里面没有一点光。

他站在那里，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了好几度。我身上廉价的T恤根本挡不住这股寒气。

“是你，召唤我？”

他的声音很低，像大提琴，但每个字都砸在我耳膜上，震得我头皮发麻。

这就是恶魔？比我想象的……有格调多了。

我咽了口唾沫，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上的灰。输人不输阵。

“对，是我。”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抖，“我召唤你，是想跟你做个交易。”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人，像在看一只虫子。

我硬着生头皮继续说：“我的愿望很简单，我要钱，很多很多的钱。一张可以随便刷的卡，一套市中心的房子。作为代价，我的灵魂……可以给你。”

我说完，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我的灵魂？我的灵魂值几个钱。

男人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朝我走了一步。

就一步，我闻到了一股味道。不是硫磺味，是一种很冷的、像雪松和冬夜混合在一起的气味。很好闻，但很危险。

他微微低下头，黑色的眼睛几乎要贴到我脸上。我能看清他瞳孔里映出的，我那张惨白又可笑的脸。

“你的灵魂？”他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点奇怪的调子，“太脏，我不要。”

我愣住了。

什么？嫌我的灵魂脏？这年头连恶魔都搞起鄙视链了？

“那你想要什么？”我问。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下一秒就要捏碎我的脖子。

然后，他说了一句我这辈子都想不到的话。

“你，还欠我三斤瓜子。”

我脑子“嗡”的一声。

瓜子？

三斤？

我看着他那张神祇一样冷漠的脸，又看了看我这狗窝一样的出租屋。

我是不是召唤的时候哪个步骤弄错了？来了个脑子有问题的？

“……大哥，”我试探着开口，“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记得我欠谁瓜子。”

男人直起身子，黑色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一点情绪。那是一种我看不懂的，混合着恼怒和委屈的东西。

“你忘了？”他声音更冷了，“上辈子。你养的我。你promisedmeabigbagofsunflowerseeds.Butyoufedmesomethingwrong.I***d.”

他的中文发音很标准，但语法有点怪。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上辈子？养的他？

一个模糊的记忆碎片，从我脑子最深处翻了出来。

很多年前，我还是个小女孩。我妈给我买了一只仓鼠，金丝熊，胖乎乎的一团。我给它取名叫“墩墩”。

我答应它，等我攒够了零花钱，就给它买最大最大的一包瓜子。

可是，有一天，我喂了它一块巧克力。我不知道仓鼠不能吃那个。

第二天，它就僵硬了。

那个小小的，毛茸茸的身体，躺在木屑里，再也不会动了。

我哭了一整天。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死亡”。

我手脚冰凉，看着眼前这个自称魔王的男人。

他的轮廓，在昏暗的灯光下，和我记忆里那只仓鼠的某个姿untiedinaweirdway.

“墩墩？”我几乎是无意识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男人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我，过了好几秒，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殷绝。”

“我现在的名字。”他补充道，“地狱的统治者，万魔之主，殷绝。”

我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召唤的地狱魔神，是我上辈子养死的那只仓鼠。

他还记得我欠他三斤瓜子。

这个世界，真的太他妈魔幻了。

“所以，”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的意思是，我只要还你三斤瓜子，你就……”

“我就实现你的愿望。”殷绝接话，语气不容置疑。

“暴富？豪宅？”我眼睛亮了。

“可以。”

“那……契约的代价呢？”我小心翼翼地问。灵魂他都不要，总得要点别的吧。

殷绝看着我，眼神又变得幽深起来。

“契约期间，你要负责我的衣食住行。”他顿了一下，补充道，“你要，重新饲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