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针扎醒的。胳膊上的刺痛像有条小蛇在钻,睁眼就看见白花花的天花板,
消毒水的味道冲得人鼻腔发疼。“醒了?”护工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板,“林小姐,
该吃药了。”我想坐起来,浑身却软得像没骨头。这不是我的身体。
脑子里突然炸开一堆不属于我的记忆——一个也叫林砚的女孩,二十三岁,是个调香师。
攒了五年的五十万,是准备开工作室的钱。还有个谈了五年的男友,叫周明宇。
护工把一板白色药片拍在桌上,金属托盘发出哐当响。“吃吧,吃了病才好得快。
”她眼神里的不耐烦藏都藏不住,“你男朋友特意交代的,说你最近总说胡话,
看见空瓶子就喊妈。”男朋友?记忆里的周明宇,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会把剥好的小龙虾放到我碗里。可就在三天前,这个男人转走了我卡上所有的钱,
还把我锁在房间里,对着空镜头拍我哭着说“配方是我的”的样子。“我没病。
”我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要出去。”护工嗤笑一声,伸手就要来掰我的嘴。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了。周明宇走进来,穿着我给他买的灰色风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身后跟着苏曼,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此刻正挽着他的胳膊,脸上是我从没见过的得意。
“砚砚,感觉怎么样?”周明宇的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眼里却没有一点温度,
“医生说你得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苏曼往我床边凑了凑,身上的香水味呛得我头疼。
那是“晨露”,我去年调的第一款香水,她当时说味道太淡,
转身就用我的配方去参加了比赛。“砚砚,你也别怪明宇。”她假惺惺地叹气,
手却在周明宇的胳膊上蹭了蹭,“谁让你突然就疯了呢?明宇也是没办法,才把你送过来的。
”疯了?我猛地想起那天晚上。我撞开卧室门的时候,苏曼正穿着我的真丝睡裙,
趴在周明宇怀里。我的工作台被翻得乱七八糟,那个装着“暮春”最终配方的笔记本,
正摊在他们脚边。“暮春”是我熬了三个通宵才定下来的配方,前调是雨后青草,
中调混着晚香玉,后调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檀香。业内已经有公司开出七位数的价格,
我本来想自己开工作室做这款香水。“周明宇,我的钱呢?”我盯着他的眼睛,
记忆里的酒窝此刻看着像两个黑洞,“还有我的配方。”周明宇脸上的温柔瞬间消失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啪”地甩在我脸上。是精神病院的诊断书,
上面写着“妄想型精神障碍”,医生签名处的字迹歪歪扭扭。
最下面还有一行字:患者自愿放弃名下所有财产,交由男友周明宇代为管理。“你看清楚了?
”他弯腰凑近我,声音压得很低,“这是你签了字的。别说钱和配方,
就连你租的那间小破屋,现在也是我的了。”我抓起诊断书就要撕,苏曼一把抢了过去。
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指甲涂着鲜红的指甲油,刮得我手背生疼。“林砚,
你以为我们会给你留活路吗?”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我对着香水瓶说话的视频,
“我已经把这个发到小区群里了,现在街坊邻居都知道,老林家的女儿疯了,
整天对着瓶子喊妈。”我妈在我十八岁那年走的。她也是个调香师,
走的时候只留下一个玻璃香水瓶,里面装着她没调完的配方。我每天对着瓶子说话,
是想把她的配方完成。周明宇突然笑了,他从包里拿出那个熟悉的香水瓶,在我眼前晃了晃。
“你说的是不是这个?”他手指一松,瓶子摔在地上,清脆的响声像在敲我的骨头。
淡紫色的液体流出来,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污渍。那里面不仅有我妈的配方,
还有一张折叠的房产证——是我准备抵押出去,凑工作室租金的。“你***!
”我扑过去要打他,却被护工死死按住。周明宇蹲下来,用鞋跟碾过地上的玻璃碎片,
声音轻得像耳语:“你妈当年就是因为配方被人抢了,才跳的楼吧?你现在跟她一模一样,
真是晦气。”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疼得我喘不过气。
记忆里模糊的片段涌上来——我妈临终前抓着我的手,说“别信苏家的人”。
苏曼突然捂住鼻子,嫌恶地往后退。“一股穷酸味,”她掏出纸巾擦了擦手,
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周明宇,我们走吧,跟疯子有什么好说的。对了,记得跟医生说,
给她加大药量,省得半夜又哭又闹。”他们转身要走的时候,我突然闻到了什么。
周明宇的风衣下摆,沾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淡淡的机油味。
像是……仓库里堆久了的纸箱味。还有苏曼,她身上的“晨露”香水味底下,
藏着一丝极淡的焦糊味。不是木头燃烧的味道,是……塑料被烧融的臭味。
我在化工厂实习的时候闻过这种味道,城东那家废弃的化工厂,处理废料时就会飘出这种味。
他们走到门口,周明宇突然回头,眼神像淬了毒的冰。“林砚,老实待着。”他说,
“不然下次,就不是送你进精神病院这么简单了。”门被锁上的声音传来,我瘫坐在床上,
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护工又端来药,这次我没反抗,张嘴咽了下去。
他们以为几片破药就能困住我?他们以为把我说成疯子,就能把偷来的东西据为己有?
我慢慢抬起手,指尖还残留着周明宇刚才碰过的味道。那股霉味里,
还混着一点烟草的焦糊气。周明宇从不抽烟。这味道是谁的?我摸了摸枕头底下,
刚才周明宇摔瓶子的时候,我趁乱抓了一片碎玻璃藏在那。冰凉的玻璃硌着掌心,像一块冰。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调香师的鼻子,能闻出三百种花香,也能闻出藏在香味里的鬼。
周明宇,苏曼。你们身上的味道,我记住了。等我出去,就一点一点,
把你们藏在臭味里的秘密,全闻出来。现在,我只需要等。等药效过去。等下一个机会。
窗外的天慢慢黑了,走廊里传来护工打哈欠的声音。我攥紧手里的玻璃碎片,
在被子上轻轻划了一下。布料裂开的声音很轻,像某种信号。游戏,才刚刚开始。
药效发作的时候,脑子像灌了铅。护工进来查房,脚步声重得能震碎地板。我眯着眼装睡,
闻见她白大褂上飘来的酒气,混着点廉价雪花膏的甜香。“又装睡?
”她把体温计甩得啪啪响,“周先生说了,你要是再不听话,就让王医生给你打镇定针。
”我慢悠悠睁开眼,盯着她袖口沾着的草屑。那是种带着土腥气的狗尾巴草味,
我们老家田埂上到处都是。“张姐老家是南河村的吧?”我声音哑得像破锣,
“我闻见你身上有老家的味道。”护工手里的体温计“当啷”掉在桌上。她脸色发白,
攥着衣角的手在抖。“你……你胡说什么。”“南河村的狗尾巴草,杆子是红的,
”我继续说,“去年洪水冲了庄稼地,好多人都出来打工了。”她突然扑通坐在床边,
眼泪掉得砸在地上都有声。“妹子,我对不住你。”她抓着我的手,掌心全是汗,
“周明宇给了我五千块,让我盯着你。他说你真是疯子,
不看着会出事……”我闻到她身上的愧疚味,像发馊的馒头,酸得让人发闷。
“我妈还在老家躺着,”她抹着眼泪,“弟弟要娶媳妇,
彩礼差一大截……”“我帮你凑彩礼。”我打断她,“但你得告诉我,
周明宇每周三下午去哪。”她愣住了,眼睛瞪得像铜铃。我从枕头底下摸出藏着的玻璃碎片,
在床单上划出“5”的形状。“五万。”我说,“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五万。”周三下午,
张姐找了个借口带我去院子放风。精神病院的围墙爬满了爬山虎,叶子被太阳晒得发蔫,
闻着有股青涩的苦味。张姐塞给我一把剪刀,说是让我修剪花枝。“周明宇去城西旧仓库,
”她压低声音,手指绞着围裙,“我听见他打电话,说要去‘对账’。”我攥紧剪刀,
金属的冷意顺着指尖往上爬。那股霉味和机油味在脑子里炸开,比消毒水还冲。
放风结束回病房,枕头底下多了个纸团。是张姐塞的,画着仓库的简易地图,
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下午三点,只有一个看门人”。半夜我用剪刀撬开窗户插销。
铁栏杆锈得掉渣,闻着像烂掉的苹果。跳下去的时候崴了脚,疼得钻心。
但夜风里飘来的自由味,比任何香水都好闻。城西旧仓库藏在废品站后面,
铁皮门锈得能看见里面的黑。我顺着墙根摸过去,听见里面有人说话。是周明宇的声音,
夹着点得意的笑。“……账本都换了,就算她跑出来也找不到证据。”另一个声音很陌生,
像砂纸磨石头,还带着股呛人的烟味。“苏曼那边的货快出问题了,质检报告撑不了多久。
”那声音说,“你赶紧处理掉林砚,免得夜长梦多。”周明宇啧了一声:“急什么?
等我把她妈那本配方笔记弄到手……”我贴着门缝往里看,仓库里堆着小山似的纸箱,
上面印着“暮春香水原料”。但那股工业酒精的刺鼻味,隔着门板都能熏得人头疼。
真正的“暮春”原料用的是天然精油,闻着该有淡淡的花香。突然有人拍我肩膀,
我吓得差点叫出声。是个老头,穿着军绿色褂子,手里的旱烟袋冒着火星。
他身上的烟草味混着仓库的霉味,呛得我直咳嗽。“小姑娘鬼鬼祟祟做什么?
”他烟袋锅敲得鞋底邦邦响,“周老板吩咐过,闲杂人等不准靠近。”我心里咯噔一下,
刚要说话,老头突然凑近,压低声音:“你是林砚吧?”他身上的烟草味里,
裹着点熟悉的茉莉香。是我妈常用的那种,清清爽爽的,像雨后的院子。“你妈以前常来这,
”老头往仓库里瞥了眼,“她说这仓库的梁是楠木的,能存百年的香。”我鼻子一酸,
眼泪差点掉下来。原来我妈早就知道这地方。“周明宇在里面换账本,
”老头把烟袋往腰里一别,“他让我盯着,说给我孙子凑学费。”我闻到他身上的犹豫味,
像没熟透的柿子,又涩又软。“我给你双倍学费。”我说,“你让我进去看看。
”仓库里的纸箱果然是空的。周明宇藏在最里面的铁柜,锁是老式的铜锁,
表面都氧化发黑了。我掏出张姐给的发夹,三两下就捅开了锁。里面的账本纸页发脆,
数字写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假的。但铁柜底下有块木板是松的。我掀开木板,
闻到一股熟悉的焦糊味——和苏曼身上的化工厂味一模一样。下面藏着个铁盒子,打开一看,
全是印着“城东化工厂”的标签。“小姑娘快跑!”老头突然拽我胳膊,“周明宇出来了!
”我把铁盒子塞进怀里,跟着老头往后门跑。仓库的后门对着条臭水沟,
淤泥的臭味差点把我熏晕。刚跑出没几步,就听见周明宇在喊:“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混着摩托车的轰鸣。我慌不择路钻进旁边的芦苇荡,
芦苇叶子割得胳膊生疼。躲在芦苇丛里,听见周明宇在打电话,声音恶狠狠的像要吃人。
“苏曼!林砚跑了!”他对着手机吼,“她肯定去你那了,你赶紧把东***好!”苏曼?
她果然和这事有关。芦苇丛里的风带着水汽,吹得我打了个寒颤。怀里的铁盒子硌着肋骨,
像块烧红的烙铁。突然闻到股甜腻的香水味,是“晨露”。苏曼来了。她站在芦苇荡边上,
高跟鞋踩得泥地滋滋响。“林砚,出来吧。”她声音笑得发飘,“我知道你在里面。
”我捂住嘴,不敢喘气。她身上的化工味比上次更浓,底下还藏着点血腥味,像生锈的刀子。
“你以为找到铁盒子就有用吗?”苏曼蹲下来,对着芦苇丛说话,“那里面的标签,
都是我故意让周明宇放的。”我的心沉到了底。“你妈当年就是太蠢,”她的声音突然变冷,
像淬了冰,“以为守住配方就能怎么样?还不是被我妈抢了半份,最后被逼得跳了楼。
”原来我妈不是意外。芦苇叶割破了手,血腥味混着苏曼身上的香水味,恶心的让人想吐。
“周明宇就是个傻子,”她嗤笑一声,“真以为我看上他?我不过是想借他的手,
把你妈藏的另一半配方弄到手。”摩托车的声音又响起来,越来越近。苏曼站起身,
拍了拍裙子上的灰。“林砚,你逃不掉的。”她说,“这芦苇荡后面是悬崖,
你要么出来被我们抓回去,要么……摔死在下面。”我摸到身后的土坡,果然是斜的,
往下看黑沉沉的,什么都看不见。远处的车灯晃得人睁不开眼,周明宇的骂声越来越近。
怀里的铁盒子突然发烫,像有团火在烧。盒子里除了标签,还有张折叠的纸。我摸出来展开,
借着月光一看,是张照片。照片上有两个年轻女人,笑得眉眼弯弯。一个是我妈,
另一个……和苏曼长得一模一样。她们手里捧着个香水瓶,瓶身刻着两个字:暮春。
摩托车已经到了跟前,周明宇的吼声像炸雷:“在那!她在那!”我被逼到土坡边上,
脚下的碎石哗啦啦往下掉。苏曼站在灯光里,笑得像朵毒蘑菇。“把配方交出来,”她说,
“我让你死得痛快点。”风里突然飘来股熟悉的茉莉香,比我妈用的更浓,像要把人裹住。
我突然想起张姐说的话,王医生今天轮休,值班的是个新来的实习医生。“苏曼,
你妈当年偷走的不是配方。”我突然笑出声,声音在风里飘得老远,
“是我妈故意给她的假配方。”她脸上的笑僵住了,像被冻住的湖面。
“真配方在我妈留下的香水瓶底,”我往后退了半步,碎石又掉下去不少,“你烧了瓶子,
永远都别想得到了。”周明宇突然扑过来,我侧身躲开,他差点摔下土坡。“抓住她!
”苏曼尖叫着,声音都劈了。我转身往悬崖下跳。不是真跳,是往旁边的矮树丛钻。
张姐说过,这悬崖边有个山洞,以前是猎人藏东西的。身体撞在树丛里,
树枝刮得脸上***辣地疼。但我听见身后传来周明宇的咒骂和苏曼的尖叫,心里突然松快了。
山洞里黑漆漆的,闻着有股潮湿的泥土味。我摸着石壁坐下,打开铁盒子里的打火机。
火光跳跃着,照亮了洞壁上的字。是我妈写的,字迹娟秀,却带着股韧劲。
“曼文苏曼妈妈的名字,配方分你一半,是想让你好好做香水,不是用来害人。
若你执迷不悟,我女儿林砚,会替我讨回公道。”落款日期,是我妈去世的前一天。
打火机突然“啪”地灭了。洞口传来脚步声,还有人说话。是那个陌生的砂纸嗓,
带着股海水的咸味。“苏曼说林砚跳崖了?”那声音说,“不可能,她那么精,
肯定藏起来了。”另一个声音是周明宇的,带着哭腔:“强哥,
我真不知道配方是假的……你饶了我吧。”“饶了你?”强哥冷笑,
“这批假香水已经流出去了,质检部门马上要查,你让我怎么饶你?
”打火机的火苗又亮起来,我赶紧捂住。洞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强哥的声音像贴在耳边:“搜!就算挖地三尺,也得把林砚找出来!”我摸着石壁往后退,
手指突然碰到个硬东西。是个铁罐子,闻着有股汽油味。洞外的手电筒光晃了进来,
照亮了我脚边的影子。“在这!”有人喊。我抓起铁罐子,对着洞口扔过去。“轰”的一声,
火光冲天而起。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我趁乱从山洞后面的裂缝钻出去。
裂缝窄得只能侧着身子过,石壁刮得骨头都疼。外面是条小河,河水闻着有股鱼腥味。
我跳下去,冰冷的河水瞬间把我裹住。对岸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我在水里仰起头,看见月亮被浓烟遮了一半,像块被啃过的月饼。原来苏曼背后还有人。
原来“暮春”的配方,藏着更大的秘密。警笛声到了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