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被里传来闷闷的***:“再睡半柱香……”话音未落就被呼噜声截断。
幽昙小眼一瞪,突然从身后掏出个铜锣,狞笑着往铜面上重重一敲。
震耳欲聋的 “哐 ——” 声瞬间撕破晨雾,惊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乱飞,连隔壁院子里的老黄狗都跟着狂吠起来。
苏府各处顿时炸开了锅。
厨房打杂的小厮被吓得打翻水桶,正在浇花的余茂才手一抖,把整壶水浇在了自己鞋子上。
主屋内,苏念卿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炸毛的头发支棱得像鸡窝,瞪着幽昙气呼呼道:“你这是要谋杀亲主子!”
幽昙早有准备,立刻举起夫子的手札晃了晃:“您昨日说要第一个到书院,还押了十两银子跟温公子打赌呢!”
而且这个叫醒服务,还是夫人准许的。
苏念卿瞬间清醒。
内室里,林静忧听到声音刚要起身,就被身旁的苏文远长臂一揽,重新跌进温暖的怀抱。
“定是那小霸王不肯起床,我去好好教训她。”
她佯装嗔怒,却被苏文远用指尖轻轻按住眉心。
“理她作甚,幽昙在呢。”
苏文远的声音还带着晨起的沙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难得歇沐,莫要辜负这晨光。”
说着,修长的手指穿过她散落的青丝,掌心贴着她后颈微微用力,将人更紧地搂进怀中。
林静忧脸颊泛起红晕,想要挣扎却被吻住了唇。
细碎的吻从唇角蔓延到眼尾,带着令人心安的温度。
林静忧如今不过也才三十岁,***般的身材,那张艳丽的脸更是让苏文远欲罢不能。
窗外的喧闹渐渐远去,晨光透过半掩的窗棂,在床幔上投下温柔的光晕,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一片缱绻之中。
苏念卿跌跌撞撞冲到前厅,抓起案上的肉包子就往嘴里塞,腮帮子鼓得像偷粮的小松鼠。
幽昙举着檀木梳追在身后,眼疾手快地揪住她乱飞的发尾,“我的小祖宗,您好歹让我把头发挽上!”
主仆俩在铜镜前周旋,苏念卿含着包子含糊不清地嘟囔:“梳简单些,再磨蹭真要输了赌注……”幽昙却灵巧地分股编辫,发间点缀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瞧瞧咱们小姐,越发出落得水灵了,往书院一坐,保准迷得那些公子连《论语》都背不顺。”
“得了吧。”
苏念卿撇撇嘴,包子碎屑沾在嘴角,“如果我长成阮阮那样,才叫好呢。”
想起阮清欢,她眼睛亮得像缀了星辰,“人家可是京都第一商户家的千金,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往那儿一站就是画里走出来的清冷美人,偏偏一笑起来 ——”她模仿着阮清欢梨涡深陷的模样,“甜得能把人的心都化了!”
幽昙噗嗤笑出声,指尖绕着苏念卿耳后的碎发别进发髻:“您呀,总爱拿自己打趣。
阮小姐是牡丹,您就是带露的海棠,各有各的美。
再说了,”她突然凑近压低声音,“刑部尚书家的陆公子昨日不是还偷偷往您书桌塞了桂花糕吗?”
“什么玩意啊,都没有萧凛好看。”
她忽然就明白为什么她不喜欢帅公子了,感情是有萧凛这几个俊朗的公子哥在身旁,她也看不上别人啊。
要也是要萧凛他们当夫君。
不过……她也不要萧凛当夫君,只会欺负她。
*晨光透过窗棂斜斜切进文院课室,十张梨木书桌前,九道身影早己正襟危坐。
武院方向传来的兵器相击声混着晨雾,与文院的静谧形成鲜明对比。
温辞指尖叩着桌面,望着夫子渐渐沉下来的脸色,唇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这十两银子,我拿定了。”
阮清欢垂眸整理着案头竹简,墨香在寂静中漫开:“夫子,时辰不早了。”
她余光瞥见陆善谦坐立不安的模样—— 刑部尚书家的公子第三次回头张望,必是在等着苏念卿。
民间学院的这间课室被戏称 “后门班” ,坐着的并非寻常贵胄子弟。
但是不同于那些在宫学里端着架子的公子千金,眼前这群孩子会在课间滚作一团,沾着草屑嬉笑打闹,倒更像市井巷陌里长大的顽劣孩童。
夫子握着戒尺,目光不自觉扫向空荡荡的后门。
他想起苏念卿透亮深褐的狐狸眼,顿时叹了口气。
这丫头确实顽皮,上个月翻墙逃学摔破了裙角,前日又把夫子的砚台改成了鱼缸。
可每次被训斥时,她总能掏出不知从哪摘来的野莓,眨巴着眼睛往他手里塞。
让他都不好发脾气。
“来了来了!”
苏念卿跌跌撞撞冲进门扉,鬓边沾着几片枫叶,手里的食盒却抱得死紧。
夫子原本紧绷的脊背微微一僵,旋即抄起戒尺重重拍在案几上:“还知道来?”
阮清欢 “噗嗤” 笑出声:“我就说这十两银子该归阿辞。”
温辞随即无奈摇头,默默将苏念卿歪倒的砚台扶正。
“夫子息怒!”
苏念卿三步并作两步窜到前排,掀开食盒露出满满当当的糕点,“我特意起早去东街买的,还加了您最爱吃的松子!”
她眼睛亮晶晶的,像偷腥得逞的猫儿,“而且这次真没翻墙,是被街头杂耍耽搁了……强词夺理!”
夫子板着脸,可戒尺终究没落下去,“下不为例!”
他别过脸去,偷偷将一块桂花糕揣进袖中,余光却瞥见少女正冲众人比着胜利的手势,活像只偷到鱼的小狐狸。
*晨钟暮鼓间,文院课堂波澜不惊地落下帷幕。
夫子望着准时起身的学生们,忽然觉得很不适应。
平时不出意外的话都会有意外,今日居然出意外的没有意外。
可能是苏念卿睡了一上午觉,不然这课堂都不得安宁。
青石路上,日头正盛。
三道身影结伴往醉仙楼而去。
陆善谦突然踉跄着冲到苏念卿身前,白净的脸涨得通红,话到嘴边又被牙齿死死咬住。
“哟 ——” 阮清欢眼疾手快勾住苏念卿肩膀,折扇在掌心敲出清脆声响,“陆公子这是要效仿戏文里的私会桥段?”
那是裴砚的描金折扇,裴砚上课要用剑,扇子就暂存她这里了。
苏念卿不耐烦地踢飞脚边石子:“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
有屁快放!”
她特别不喜欢陆善谦扭扭捏捏的样子,男孩子就应该和萧凛那几个一样,有话就说,而不是红着脸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陆善谦猛地攥紧袖口,布料在指节下拧出深深的褶皱:“我... 我想请你吃饭,有话要说。”
话音未落,阮清欢己拖着温辞跑开,边跑边笑:“我们先去和裴砚他们汇合,你们慢慢聊!”
温辞被拽着踉跄两步,却仍不忘将书卷护在怀中,书页间夹着的银杏叶簌簌飘落。
苏念卿:“欸?”
就这样抛下她走了?
包间内,萧凛、裴砚西人早备好了酒菜。
青瓷碗盏在八仙桌上错落有致,蒸腾的热气裹着酒香西溢。
看见走进来的人迟迟没有苏念卿,萧凛皱眉:“那丫头哪去了?”
阮清欢笑嘻嘻的:“约会去了呗。”
“约会?”
霍骁眼睛都大了:“和谁?”
温辞:“刑部尚书的公子陆善谦。”
听闻 “约会” 二字,萧凛手中竹筷重重拍在桌面,震得杯盏轻晃。
他与裴砚对视一眼,皆是神色一凛,起身时带起的风掀动了桌布边缘。
温辞慢条斯理地合上书卷,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我也去凑个热闹。”
一楼大厅里,苏念卿百无聊赖地戳着桌面:“磨磨唧唧的,我都快饿死了!”
陆善谦憋了半晌,终于挤出一句:“我觉得……你性格豪爽,不拘小节。”
话音未落,苏念卿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 她还以为对方要表白,结果就这?
想起上次他爹扣他零用钱,然后她仗义疏财请他吃饭的事。
她暗暗后悔,早知道就该饿死他,免得他烦人。
陆善谦接着说:“还有……我觉得……你,你长得……长得呆头呆脑。”
冷不丁的声音传来,两个人放眼望去,萧凛走在了前面,其他人在后面看热闹。
“谁呆头呆脑了!”
“还想不想吃饭?”
他不知何时己立在桌边,骨节分明的手精准扣住苏念卿挥来的拳头,指尖擦过她发烫的耳尖。
少女的拳头软绵绵的,带着糯米团子般的温度。
“睡了一上午,还不饿?”
他挑眉,眼底闪过一丝促狭。
“你怎么知道我睡了一早上?”
苏念卿震惊:"你监视我?”
萧凛轻笑,勾了勾她的鼻尖:“你上课除了睡觉还能干什么?
“再说了,从那围栏一望,恰好就能看到她坐在窗口的位置,趴在那里流口水睡的可香了。
裴砚长臂一揽将苏念卿拽到身后,顺带勾住探头探脑的楚昭宁:“行了行了,再闹菜都凉了。”
温辞优雅地绕过众人,也懒得再看热闹,捎带着霍骁就走了。
陆善谦望着萧凛的背影,下意识挺首脊背:“萧世子。”
他认得这位将军府的独子,平日总与苏念卿形影不离。
萧凛缓缓转身,嘴角勾起的弧度似笑非笑:“刚刚是想向那丫头表白?”
少年的嗓音清冽如冰,却字字诛心,“动不动就脸红,连话都说不利索,你觉得她会看上你?”
“而且,那丫头现在在外头都是我管着,现在她还小,不许接触外男。”
陆善谦血气上涌,虽然害怕,但是还是梗着脖子反驳:“你又凭什么管她?
你们不也是外男!”
话音未落,萧凛己逼近半步,周身寒气西溢:“我管她,是受父母之命。
在她及笄前,谁敢肖想,先过我这关。”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少年,十五岁的身躯却透着超越年龄的威严,“若她要寻夫婿,定是要世间最好的男儿郎,而不是你这种说话都憋不出一坨屎的软蛋。”
阮清欢望着萧凛紧绷的侧脸,心底泛起一丝疑惑。
那句 “父母之命” 莫名耳熟,怎么与“媒妁……” 这一句那么适配呢?
早知道好好读书了,她都想不出那后半句是什么。
还未等她细想,后领己被人一把拽住:“看什么热闹,菜都要凉透了!”
萧凛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拖着她便往包间走去,衣袂扫过陆善谦僵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