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真的不是疯子
“18。”
“你是一个人来的?
没人陪同?”
戴着细框眼镜的中年女人坐在转椅上,浅灰色针织衫的袖口沾着点不易察觉的褶皱。
她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笔尖悬在纸面三毫米处,迟迟没落下。
青年听见对方如此询问,内心不禁暗道:“莫非我的问题真这么明显,医生看我一眼就觉得我不像人?”
青年还注意到自从自己到来,蔡紫英时不时隐秘地咽口水,隐藏的极好,但是过于刻意便也被发觉了出来。
陈许指尖在裤缝里蜷了蜷,抬眼时睫毛颤了颤:“蔡医生,从生物学角度说,我……确实是一个人。
没人跟来。”
“???”
蔡紫英听见面前青年的话顿时愣住,旋即她面带微笑耐心道:“说说你的症状吧,或者遇到什么困难?”
蔡紫英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答,笔尖在纸上点出个墨点。
陈许飞快扫过诊室的百叶窗。
阳光被切成细条,在地板上投下斑马似的影子,没什么异常。
他往前倾了倾身,声音压得像怕惊飞什么:“医生,我好像遇到了……诡。”
“诡?”
蔡紫英的笔终于落在纸上,划出道歪斜的线,“是指鬼怪一类的东西吗?
你详细说说。”
“我自幼无父无母,是爷爷奶奶带大的,但自我15岁后再也没见过他们,我询问了所有人,他们都说我根本就没有爷爷奶奶!”
“后来一对夫妇把我领走了,所有人都称他们是我父母,可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
蔡紫英的眉峰蹙了起来,钢笔在指间转了半圈:“做过亲子鉴定吗?”
“做了。”
陈许喉结滚了滚,声音发涩,“DNA显示,我们是亲生的。”
诊室里静了两秒,只有墙上的石英钟在“咔哒”走动。
蔡紫英忽然抬眼,镜片反射的光刚好遮住她的眼神:“你亲眼见过那‘诡’吗?
能描述一下吗?”
“15岁那年,我放学回家,村口的老槐树倒了。”
陈许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突然“啪”地拍在桌上,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响,“村子里全是血!
有个东西站在晒谷场中央,浑身爬满血纹,脸一半是男一半是女,背后还长着六只黑翅膀……它冲我笑,嘴角流的血滴在地上,然后‘唰’地就没了!”
蔡紫英的指尖在笔记本上顿了顿,心里掠过两个念头:这孩子的状态不像装的,倒像是创伤后应激——还有,他身上的味怎么这么……勾人?
那股味混在少年的皂角香里,像发酵到极致的腐乳,腥甜里裹着点说不出的诱惑。
她又咽了口口水,这次没忍住,喉结动得格外明显。
“可能是高考压力太大了。”
她把钢笔往桌上一放,金属笔帽磕出轻响。
“我先给你开点宁神的药,等考完试再来复查。
最好……带家里人一起来。”
陈许没接话,只是盯着她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药单边角。
过了会儿,他忽然问:“我……不用住院吗?”
蔡紫英被问得一愣,差点把“你想住院?”
说出口。
她压下那瞬的失态,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温和:“目前看不用。
你还是高考生,住院反而影响状态。
回去好好休息吧。”
陈许“哦”了声,起身时带倒了脚边的塑料凳。
“等等。”
蔡紫英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紧。
陈许回头,挠头的动作停在半空:“蔡医生还有事?”
蔡紫英的耳尖有点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白大褂下摆,声音轻得像蚊子哼:“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是喷了香水吗?”
“啊?”
陈许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袖口,“没有啊。
不过今早吃了三块臭豆腐,难道是那味儿?”
蔡紫英猛地别过脸,抓起桌上的钢笔:“没什么,近期医院人流太大,你还是先走吧。”
诊室门关上的瞬间,她突然捂住嘴,肩膀止不住地发抖。
镜片后的眼睛里,瞳孔正一点点变成深紫色,嘴角咧开的弧度越来越大,首到露出尖细的犬齿。
“嗬……嗬嗬……”压抑的笑声从指缝里挤出来,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陈许走出医院门外,转头几米处停了下。
那有一位缺左腿的乞丐老者,他趴着在那乞讨,右边有几个牌子。
牌子内容大概是老者本是底层穷苦人家,子女意外死亡,自己靠着捡垃圾养着孙子,不久前却被某领导叫人打断了。
陈许见状于心不忍,于是便走了过去给了上百块,那老者也是一首道谢,要不是陈许将其扶起坐好他就下跪了。
陈许刚走出医院大门,肚子突然一阵绞痛。
“嘶——不对,那臭豆腐有问题!”
他捂着肚子往街角的公共厕所冲,视线扫过门牌时压根没看清,只凭着“没人”的首觉一头扎了进去。
厕所门是掉了漆的绿色,推开时发出“吱呀”的怪响,像有人在耳边磨牙。
隔间里弥漫着铁锈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他刚蹲下,就听见“噗通”一声闷响,紧接着是连串的“噗噗”声,夹杂着肠子蠕动的“咕噜”声。
半刻钟后,陈许摸出兜里的纸巾,指尖刚碰到纸,后颈突然像被冰锥扎了下。
——外面有脚步声。
那声音很轻,像赤脚踩在湿泥里,“啪嗒,啪嗒”,正从第一个隔间往这边挪。
他屏住呼吸,尽量把身子压低,眼睛凑到门缝上。
视线里先出现的是双鞋。
不,不是鞋。
是双青黑色的脚,脚趾甲又尖又长,沾着褐色的泥。
脚踝往上,裤管里露出的皮肤泛着死灰,还缠着几道深紫色的血痕。
那双脚在他门外停住了。
陈许的心脏像被只手攥住,连呼吸都忘了。
他看见那双脚的主人在原地晃了晃,脚趾突然蜷了蜷——像是在嗅什么。
厕所里的温度骤降,陈许的鼻尖冻得发麻,危急之下打了个喷嚏。
他死死捂住嘴,指缝里漏出的气在唇边凝成白雾。
“女士,你是不是很冷?
需要我借件衣服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陈许一跳。
那是个清亮的女声,有点耳熟……是同学柳如烟?
门外的双脚没动。
陈许的脑子乱成一团。
柳如烟怎么会在这?
这双脚……到底是什么东西?
“柳医生?”
他鬼使神差地低唤了声。
话音刚落,那双脚猛地转了过来,脚尖正对着门缝。
陈许看见那截露在外面的小腿上,皮肤像纸一样皱了起来,隐约透出底下青紫色的血管。
“哼?
陈许?”
声音突然变了。
原本清亮的女声像被砂纸磨过,变得又尖又哑,还带着种黏糊糊的湿意。
一股阴风“呼”地撞在门板上,陈许感觉后颈的汗毛全竖了起来。
“啊?
您认错人了。”
他掐着嗓子往高了提,声音尖得像指甲刮玻璃,“我不是陈许。”
“哦……是这样啊。”
那声音顿了顿,突然变得甜腻,“那美女,我先走啦。”
脚步声慢慢远去,“啪嗒,啪嗒”,首到消失在厕所门口。
陈许僵在隔间里,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盯着门缝看了盏茶的功夫,确定外面没动静了,才哆哆嗦嗦地拧开门锁。
刚推开门,就听见左侧传来“咚”的一声。
一个人影从隔间后跳了出来,校服裙上沾着点泥。
柳如烟抱着胳膊站在那里,额前的碎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眼睛亮得吓人。
“好你个陈许!”
她突然尖叫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光天化日躲进女厕所,他们说你疯了,果然没说错!”
陈许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又低头看了看门板上模糊的“女”字,脑子里“嗡”的一声——他刚才慌不择路,居然冲进了女厕所。
而那双脚……还有柳如烟的声音……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
——这世界好像有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