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破产日收二战相机
离破产清算只剩十三分钟。
她无意识摸过柜台上一枚青玉平安扣,指尖冰凉——这是父亲苏怀山坠海前塞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
三年来,她守着这间行将就木的古董铺,像守着父亲溺毙的那片海域。
指针滑向午夜,门轴吱呀作响,一个身影裹着湿淋淋的寒气跌进门来。
“打烊了。”
苏璃没抬头。
来人跺着脚,抖开一把黑色旧伞。
伞面支楞起的瞬间,伞骨末端的银鹰徽章扎进苏璃眼底。
伞布“哒”一声轻响,一件沉甸甸的包裹落在柜台台面上。
“不是生意,是宿债。”
苍哑的女声像砂纸刮过铁锈。
苏璃抬眼,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妇站在水渍里,雨水顺着蜡黄的脸颊往下淌,眼珠却亮得惊人。
她解开油布包,一台旧相机袒露在惨白顶灯下——那是一只方头方脑的莱卡M3,铜制外壳布满暗绿铜锈,皮腔干裂起翘,蒙皮脱落的地方,一道锐利划痕从镜头环首劈机顶,像一道狰狞的旧疤。
“它能帮你留下债主的脸。”
老妇的指甲抠着那道深痕。
荒唐。
苏璃嘴角扯起一丝冷笑。
父亲留的债早该由顾衍收了个干净,这城市谁还敢欠苏家的债?
她的手指却鬼使神差触上了相机冰凉的取景器——刺骨的寒意猛地钻入指尖!
她触电般缩手,视界却骤然扭曲失真,耳边炸开刺耳的轰鸣声——玻璃碎裂声、男人低沉的怒吼、雨刮器疯狂的摆动…混乱中,顾衍湿透的鬓角轮廓在视野边缘一闪而灭!
幻象如同潮水猝然退去。
苏璃撑住柜台稳住摇晃的身体,心脏狂擂,指根残留着灼烧似的麻痹感。
老妇浑浊的眼珠死死攫住她:“摸到了?
你的债主。”
那台莱卡在灯下幽幽折出一圈暗铜色冷光。
苏璃再抬头,店门大敞,风雨呼啸灌入,门口地上除了一滩蔓延的水迹,空空荡荡。
她浑身血液逆流般冲向大脑。
“当——当——当——!”
午夜的钟声凌空落下。
死亡般的静默里,柜台上那只老莱卡的取景框内侧,无声无息浮出一行银白色的字符,如同烙印在视网膜上:初始任务:盗取目标“顾衍”最深刻的疼痛记忆记忆锚点:旧物触碰瞬间交易金:¥500,000.00接收口开启准备字符下方,相机原本平整的底盖向内陷落,裂开一条缝隙,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长方形金属槽口,像一张贪婪的嘴。
苏璃头皮一阵发麻,猛地抓过手边的青玉平安扣——父亲留给她的最后遗物,指节捏得发白——狠狠按进那张冰冷的金属槽里!
卡槽无声合拢。
一秒,两秒……死寂。
“喀嗒。”
一声极其轻微又格外清晰的金属磕碰声。
硬币落地的脆响骤然打破了死寂!
一枚金澄澄的硬币翻滚着从槽口弹出,砸在柜台上,又弹落在地砖上,锃亮表面滚过一只狰狞的鹰徽。
紧接着,无数硬币像爆裂的堤坝,争先恐后地从那狭窄缝隙里喷射出来!
硬币瀑布般倾泻,噼里啪啦砸在玻璃台面上,跳跃着滚落到地板上,金光刺目。
钱币的碎雨里,苏璃下意识侧身闪避,冰冷的金属砸中她的脚踝。
暴雨声远遁,只有金属撞击的密响淹没了一切。
她看着那枚滚落脚边的硬币,双头鹰纹章展开翅膀,瞳孔幽深。
她突然一把抓住一台尚未被硬币淹没的备用旧手机,指尖因用力而发抖。
屏幕亮起,她点开那家几乎将她骨髓榨干的清算公司APP。
鲜红的剩余应缴款项:¥467,230.15悬在屏幕顶端,像一柄滴血的刀。
她将摄像头对准满地流淌的金色,深吸一口气,按下了识别键。
冰冷的电子音突兀响起:“扫描通过。
最终还款确认——支付成功。”
“哗啦——”几枚残余的硬币徒劳地从槽口蹦出,跌落进己经堆成小丘的金币里。
槽口悄然关闭,平整如初,仿佛从未张开过那张贪婪的口。
唯有地上、台面上滚动的金币和被砸歪了的青瓷笔筒,证明着刚才的疯狂不是梦。
APP屏幕上刺目的红字如同阳光下融化的血迹,烟消云散。
苏璃的身体晃了晃,慢慢滑坐在地,脚边是一堆堆冰冷的金属小山。
她伸出微微发颤的手,拾起一枚沉甸甸的金币。
双头鹰衔着权杖,凝视深渊,也俯瞰着她。
就在她指尖触碰到鹰眼浮雕的瞬间——冰寒蚀骨!
视界又一次急剧扭曲!
视野像浸水的旧画布,色彩晕染褪去,只剩下灰白。
冰冷、黏腻的触感包裹着小腿,仿佛是沉入泥沼。
模糊的前方,一个小男孩蜷缩在污秽的墙角,背脊因无声的哭泣而剧烈抽搐,雨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服。
一个破碎的、布满锈迹的银白轮廓被他紧紧攥在胸前,那是……怀表!
裂开的表盖缝隙里,隐约显出一只展翅的海燕!
那熟悉的刻痕如同烧红的针,扎进苏璃的神经!
幻象如同海潮褪去。
苏璃猛地喘过一口气,如同溺水者挣脱水面,心脏在肋骨下疯狂撞击,指腹残留着硬币边缘坚硬的锯齿感。
顾衍的脸在她脑海里从未如此清晰——那个雨夜里蜷缩在墙角的男孩,那张属于顾衍的、属于她永生不忘的仇人的、幼小而布满绝望的脸!
视线艰难地聚焦于前方光洁冰冷的玻璃柜台。
昏暗的灯光下,那面映照过千件古玩的玻璃,此刻正朦胧地倒映出她身后店门外路灯下的影子——一个被昏黄光晕勾勒出的、修长冷漠的男人轮廓。
那道轮廓,苏璃绝不会认错。
哪怕烧成灰。
玻璃无声地折射出顾衍沉冷的眼神,和她瞬间苍白如鬼的脸。
三年过去,那张脸上再没有少年时的暴戾孤绝,只剩下属于商人的、刻入骨髓的冷漠。
隔着玻璃门上的雨痕和苏璃剧烈的心跳,无声对峙。
她攥着相机的手指关节爆出青白,那铜锈包裹着的冰冷机身,竟像是在她的掌心微微震动起来,一丝微弱、持续,却又令人无法忽略的温热,正从机身深处顽强地渗出,透过铜绿渗入她的肌骨——如同毒蛇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