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墨给她安排了二楼最东头的房间,推开窗能看见后院的香樟树。
房间很大,装修是冷硬的黑白色调,和她格格不入。
每天三餐有人送到房门口,除此之外,她几乎见不到席墨。
他似乎很忙,总是深夜才回来,有时醉醺醺地闯进她的房间,有时只是站在门口看她一眼,转身去隔壁的书房。
江意暖乐得这样的清静。
她抱着膝盖坐在飘窗上,数着香樟树叶从绿转黄,计算着弟弟的治疗费用还差多少,想着等协议结束,要带母亲和念念去南方住,那里冬天不冷,适合养病。
首到第七天傍晚,席墨忽然敲响了她的房门。
他穿着深灰色居家服,头发微湿,像是刚洗过澡。
手里拿着个白色药盒,扔在她面前的床头柜上:“胃药。”
江意暖愣住了。
她是有老胃病,可从未告诉过他。
“张妈说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席墨靠在门框上,语气平淡,“别饿死了,你的命现在是我的。”
原来如此。
江意暖拿起药盒,指尖触到冰凉的塑料壳,心里那点莫名的悸动瞬间散了。
他不是关心她,只是怕自己的“所有物”损坏罢了。
“谢谢席先生。”
她低着头,声音很轻。
席墨没走,目光落在她床头柜上的相框上。
是张旧照片,她和江念穿着姐妹装,坐在父亲肩头笑得没心没肺。
照片边缘己经磨得起了毛边。
“你父亲?”
他忽然问。
江意暖的身体僵了僵,把相框倒扣在桌上:“是。”
“死得倒是干脆。”
席墨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欠了一***债,自己跳江解脱了,留着你们这些拖油瓶丢人现眼。”
“席先生!”
江意暖猛地抬头,眼眶泛红,“我父亲不是那样的人!”
她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在她心里,父亲永远是那个会把最后一块糖塞给她、会在暴雨天背着她上学的男人。
他绝不会卷款跑路。
“哦?”
席墨挑眉,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他是什么样的人?
是卷走席氏救命钱时的狠,还是看着我母亲躺在病床上等死时的冷血?”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江意暖的心脏。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能任由那些刻薄的字眼将她刺得遍体鳞伤。
“你不知道?”
席墨笑了,笑声里带着残忍,“也是,他怎么会告诉你这些。
他在你面前装了一辈子好父亲,背地里,却是个毁了别人全家的刽子手。”
江意暖的嘴唇颤抖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不信……我父亲他……不信?”
席墨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看,你父亲当年做的好事。”
他拽着她的手腕,将她拖出房间。
江意暖踉跄着跟上,手腕被他攥得生疼,眼泪模糊了视线。
席墨把她扔进书房,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合影。
照片上,年轻的席墨站在一对夫妇中间,笑得灿烂。
那个女人眉眼温柔,和席墨有几分相似,想必就是他的母亲。
“我母亲,沈曼。”
席墨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恨意,“当年席氏资金链断裂,我父亲急得住院,是她一个人撑着公司。
你父亲找到她,说愿意投资三千万,条件是让他当副董。
我母亲信了他,把公司的核心项目资料都给了他,结果他卷着钱和资料消失了。”
他拿起桌上的一个相框,里面是张医院的病危通知书。
“我母亲急火攻心,心脏病发作,送到医院时,因为没钱交押金,耽误了最佳抢救时间。”
“她死的时候,眼睛都是睁着的。”
席墨的指尖抚过相框里女人的脸,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毁天灭地的绝望,“江意暖,你说,这样的人,不该恨吗?”
江意暖瘫坐在地上,浑身冰冷。
她看着照片里温柔的女人,看着席墨眼底深不见底的痛苦,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原来……是这样吗?
父亲真的做了那样的事?
她不敢相信,却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席墨的字字句句。
“现在,你还觉得你父亲无辜吗?”
席墨蹲下来,看着她苍白的脸,眼底是化不开的寒冰,“江意暖,你父亲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从你身上讨回来。
你欠我的眼泪,欠我的痛苦,欠我母亲的命,我会让你……加倍偿还。”
他的话像毒药,一点点渗进江意暖的血液里,麻痹了她所有的感官。
她蜷缩在地上,抱着膝盖,像个迷路的孩子。
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席墨看着她绝望的样子,心里没有报复的***,反而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他猛地站起身,摔门而去。
书房里只剩下江意暖一个人,黑暗渐渐吞噬了她。
墙上的合影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天真。
原来那些所谓的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用谎言和鲜血铺成的。
原来她所以为的父爱,背后可能藏着这样不堪的真相。
而她,注定要为这份沉重的“罪孽”,付出代价。
深夜,江意暖被胃疼惊醒。
她摸索着找到席墨给的药,就着冷水吞下。
药片很苦,像她此刻的心情。
窗外的香樟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她忽然想起席墨说的话——“你父亲欠我的,我会从你身上讨回来”。
她不知道未来会有多难熬,只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世界,再也不会有晴天了。
而席墨,这个给她毒药,偶尔又会递过一颗糖的男人,将会是她这场漫长煎熬里,唯一的刽子手。
也是……她无法逃离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