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父克母克手足!
天降孤煞!
此子若不远离府邸,只怕南宫家必有灭门之祸!”
油腻袈裟的游方僧人,声音尖利刺耳,如同夜枭啼鸣,瞬间盖过了滂沱的雨声。
他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那个被强行按跪在冰冷湿滑的青石板上的小小身影鼻尖。
七岁的南宫玦,浑身湿透,单薄的旧衣紧贴在冻得发紫的皮肤上,小小的身体因高烧和恐惧剧烈颤抖。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试图看清台阶上那些模糊而熟悉的面孔。
继母张氏,一身华贵的锦缎,在丫鬟撑着的油纸伞下,脸上堆砌着悲悯与忧虑。
“天呐,老爷,这可如何是好?
怪道柳姐姐好端端的个人,一场大病就没了……住口!”
一旁的南宫弘厉声喝道,双手握的青筋暴起。
张氏用熏得极香的帕子掩着口鼻,仿佛在隔绝什么污秽之气,声音却清晰地穿透雨幕:“老爷凶奴家作甚?
这是大师说的,大师法力高深,从来都是看得最准的!”
“这……三公子自打出生就多病多灾,可怜我那早逝的姐姐……如今更是……唉!
老爷,您是一家之主,为了阖府上下的安危,为了瑾哥儿、瑜哥儿他们的前程,您可要早做决断啊!”
她的话语,字字句句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向南宫弘的心窝,也钉死了南宫玦的命运。
台阶之上,南宫府威严的门楣下,家主南宫弘脸色铁青,紧抿着唇,眼神复杂地扫过雨中幼子苍白惊恐的小脸,最终却避开了那绝望的视线。
他身旁的老夫人捻着佛珠,闭着眼,沉重地叹了口气:“阿弥陀佛……冤孽啊……” 算是默认了这场驱逐。
年仅十岁的嫡长子南宫瑾,被张氏紧紧揽在怀里,脸上带着一丝懵懂和隐约的不安。
八岁的次子南宫瑜,则好奇地探着头,眼神里甚至有一丝看热闹的兴奋。
几个堂兄弟姊妹,躲在大人身后,窃窃私语。
“不!
父亲!
祖母!
我不是煞星!
我不要走!
母亲……母亲……” 南宫玦爆发出凄厉的哭喊,挣扎着想要扑向那象征着温暖与家的朱红大门。
他小小的手徒劳地伸向那个曾叫他“玦儿”的男人。
奈何生母柳氏早己先去,嫁入府中多年一首未有子嗣不得老夫人喜欢,这张氏肚子倒是争气生了两男两女,深得老夫人喜爱。
柳氏好不容熬了十年总算怀胎生下幼子南宫玦却一首体弱多病,一年前病逝南宫家老夫人立马将她娘家侄女张氏扶正。
冰冷的雨滴打在小小的南宫玦身上,他哭的撕心裂肺哭喊着“父亲,父亲救我……”南宫弘并未转身,两个如狼似虎的家丁,死死钳住他细瘦的胳膊,粗糙的大手像铁钳,冰冷的雨水和屈辱的泪水混在一起,流进他张开的嘴里,又咸又涩。
“闭嘴!
你这小煞星!”
一个面相刻薄的粗使婆子,粗暴地将一个破旧的小包袱塞进他怀里,动作嫌恶得如同在丢垃圾。
“拿着你的晦气东西,赶紧滚!
别脏了府里的地界!”
包袱里只有几件半旧的衣物,和母亲留下的那半块触手温润的白玉佩。
“老爷!
老夫人!
开恩啊!
三公子是夫人的骨血啊!
他才七岁,身子骨弱成这样,离了府……离了府就是死路一条啊!”
柳氏的陪房忠伯目眦欲裂,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雨地里,咚咚地磕着头,额角瞬间被石板磕破,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蜿蜒流下。
他的妻子李嬷嬷,死死搂住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南宫玦,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遮挡着部分风雨,悲愤地哭喊着:“天杀的!
这是要逼死我们三公子吗?
夫人啊!
您在天之灵睁眼看看啊!”
“忠伯!
李嬷嬷!
你们也糊涂了吗?
跟着这煞星,是想把晦气也带走,还是想留下来祸害主家?”
张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毒的胜利感和急不可耐的驱赶,“还不快把他们轰走!
难道要等这煞星的晦气冲撞了府里的贵人们才甘心?”
“老爷,您别忘了,瑾哥儿才是南宫家的嫡长正统,未来的继承人!
这煞星留着,万一真应了大师的话,克了瑾哥儿的前程,毁了南宫家的根基,您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南宫弘的身体猛地一震,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击碎,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带走!
即刻送往云州落霞别院!
没有我的命令,永世不得回府!
忠仆……忠仆夫妇,一并随行!”
“轰——!”
沉重的朱红大门,在南宫玦绝望的哭喊、忠伯悲怆的磕头声和李嬷嬷凄厉的诅咒声中,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冷酷,轰然关闭!
那震耳欲聋的巨响,彻底隔绝七岁的南宫玦曾经拥有的一切——温暖、庇护、家。
冰冷的雨水、刺骨的寒意肆意侵蚀着他瘦弱的身子,不堪重击的南宫玦眼一翻晕倒在冰冷的雨瀑中。
“三少爷!”
耳边似乎传来忠伯的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