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很大,却只有忠伯和李嬷嬷夫妻二人照顾,去年冬岁嬷嬷一病不起,撒手人寰,忠伯一夜间老去,偌大的院子越发的荒凉起来。
他扶着墙壁,每一步都牵扯着肺腑深处刀割般的疼痛,喘息声在秋日死寂的山林间格外刺耳。
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游荡在荒草丛生的院中,不知不觉走向了藏书阁。
落霞别院的藏书阁,是座被时光遗忘的坟墓。
腐朽的木梁低垂,蛛网如裹尸布般层层叠叠,空气里弥漫着纸张朽烂和霉菌滋生的死亡气息。
昏聩的光线从污浊的高丽纸窗透入,切割出悬浮的尘埃,如同飘荡在冥河上的磷火。
推开满是灰尘的房门,“咳咳咳……”扬起的灰尘呛的他首咳喘。
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樟木箱,打开旁边的几个,里面的《云州府志》、《南山物产录》……落满了尘土。
南宫玦随意的翻动着,首到指尖触碰到一本封面卷曲、霉斑遍布的《云州风物志》。
“嘶——”一股尖锐如冰针的**刺痛**,毫无征兆地从指尖炸开!
瞬间窜过整条手臂的经脉,狠狠扎进心窝!
“呃!”
南宫玦闷哼一声,猛地缩回手,本就苍白的脸褪尽最后一丝血色。
这痛感来得诡异,绝非寻常纸张所能有!
更令他心悸的是,几乎同时,紧贴胸口的“那半块玉诀”,竟也传来一阵刺骨寒意!
“这是……”南宫玦低头看着玉诀,这是第二次感觉出它的异样。
他死死盯住那本破书,昏黄光线下,不知为何一股混合着惊惧与无法抑制的强烈渴望,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他,使他伸手拿起这残卷。
他随意的翻看着,突然指尖传来异样,书脊中缝深处那几页粘连得异常紧密的纸张。
指尖那诡异的微麻,如同无数细小的活物在皮下蠕动,带着一种冰冷的吸附感!
不是错觉!
他屏住呼吸,从袖中摸出削药的小刀。
刀锋在昏暗中闪出一点幽冷的寒芒。
他伏下身,用刀尖极其小心地挑开粘连的边缘。
“嗤……”一声细微的剥离声,在死寂的阁楼里不啻惊雷!
灰尘簌簌落下。
一张薄如蝉翼、巴掌大小的残片,赫然嵌在两张泛黄的书页之间!
它非纸非帛!
质地奇诡,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哑光,触手冰凉滑腻,带着一种坚韧如异兽皮膜般的弹性。
更诡异的是,指尖触碰的瞬间,那股微麻感骤然加剧,如同活物在指尖皮下窜动,而胸口的玉诀,也随之发出一阵更强烈的、共鸣般的冰寒!
南宫玦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他强抑着恐惧与惊异,小心翼翼地将残片完全剥离出来,凑近油灯。
昏黄的光晕下,残片上呈现的景象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线条极其古老粗犷,勾勒的山脉走势奇诡凶戾,山峰如折断的巨兽獠牙,沟壑似狰狞的裂口,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蛮荒时代的死亡气息!
构图方式完全悖逆常理,充满了不祥的邪异感。
而在这片死亡山脉的中心,一点殷红如血的朱砂,异常醒目!
那点朱砂,红得妖异,红得刺眼!
它并非静止!
在摇曳的灯火下,南宫玦骇然发现,那一点红,竟在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地搏动着!
如同活物的心脏,缓慢而有力地收缩、舒张!
每一次搏动,都仿佛在无声地召唤,又像是在发出死亡的警告!
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残片边缘,几行细如蚊足、却力透“纸”背的古篆小字,上书:“…坤舆锁钥…生门一线…逆死转生…得丹…可…百厄…生门…逆死转生…得丹…百厄!”
这几个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南宫玦死寂的心湖!
丹?
解百厄的丹?!
难道这世上……真有能解他这蚀骨焚心十年寒毒之物?
“咳咳咳咳——噗!”
剧烈的情绪冲击引发了无法抑制的咳喘,他猛地弯下腰,一手死死攥紧那冰冷微麻的残片,一手捂住嘴,指缝间再次涌出暗红的血。
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咳嗽都像要把灵魂震碎。
“少爷!
少爷您怎么了?!”
忠伯惊恐的声音由远及近。
当他冲过来,看清南宫玦手中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残片时,忠伯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浑浊的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恐惧,声音都变了调:“这!
这是哪里来的邪物!
快扔掉!
少爷!
这东西沾不得啊!
它会害死您的!”
南宫玦却猛地将残片死死按在胸口,紧贴着那半块同样冰凉的玉佩!
两股寒意瞬间交融,竟产生一种诡异的、冰封般的刺痛,却奇异地压下了一丝咳意。
他抬起咳得通红的眼,里面翻滚着死寂、惊疑,以及一丝被这邪异之物彻底点燃的、近乎献祭般的疯狂求生火焰!
“没…什么……” 他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一本…旧书……忠伯,我们…回去吧……”他不能解释!
这残图或许是毒药,却也可能是他唯一的解药!
哪怕前方是万鬼撕咬的深渊,他也要跳下去!
忠伯看着三少爷眼中那从未有过的、混合着邪异与决绝的光芒,再看看他紧按在胸口的手,一股灭顶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他想起了夫人临终前死死抓着他的手,那布满血丝的眼中无尽的恐惧与欲言又止……老仆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嘴唇哆嗦着,最终只化作一声绝望到骨髓深处的叹息,搀扶着摇摇欲坠的少年,如同搀扶着一具被邪祟附体的行尸,一步一步,挪下那通往更深黑暗的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