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庶妹的“好心”
绿枝刚把一支赤金点翠步摇***她发间,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带着一身茉莉香的林柔端着描金漆盘走了进来。
“姐姐醒了?”
林柔的声音软得像棉花,眼眶红得恰到好处,“听闻姐姐昨夜没睡好,我让小厨房炖了燕窝,特意来给姐姐补补身子。”
林昭对着镜子勾了勾唇角。
镜中的少女眉眼尚带稚气,可那双眼睛里的冷冽,是十五岁的年纪绝不该有的。
她放下手中的木梳,慢悠悠转过身:“妹妹倒是有心了。”
林柔把漆盘往桌上一搁,纤细的手指捏着帕子按了按眼角,泪珠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姐姐落水后,性子竟变了这么多……莫不是还在怪我?
那日若我能死死拦住你,你也不会掉进荷花池里受那场罪了。”
她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换作从前的林昭,定会皱着眉说“不怪你”。
可如今的林昭只是歪了歪头,忽然朝绿枝招手:“把我梳妆台最下面那个紫檀木匣子拿来。”
绿枝手快,转身就从妆匣底层翻出个巴掌大的木盒。
林昭接过,“咔嗒”一声打开锁扣,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本线装册子,最上面那本的封皮上写着三个字:借物账。
“妹妹瞧瞧这个。”
林昭把账本往林柔面前一推,指尖在泛黄的纸页上划了划,“去年三月初六,你说要去参加李尚书家的赏花宴,借走了我那支孔雀金步摇。
当时你说‘明日就还’,可这账本上明明白白记着‘未还’呢。”
林柔脸上的泪僵住了。
她原以为林昭会像从前一样,被她三两句软话哄得找不着北,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突然翻旧账。
那支金步摇是去年新打的,孔雀尾羽上镶了十二颗南海珍珠,她早就瞧着顺眼,借去后便找了个“不慎遗失”的由头吞了下来,没想到林昭竟还记着。
“姐姐……”林柔的声音发虚,“不过是支步摇罢了,妹妹赔你一支便是,何必这般较真?”
“较真?”
林昭“啪”地合上账本,眼神陡然冷了几分,“妹妹这话就不对了。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是庶出的妹妹?
母亲从小教我们‘有借有还’,难不成妹妹在姨娘那里学的规矩,和我们不一样?”
这话戳得林柔脸色发白。
她母亲是府里的柳姨娘,出身不如正室苏氏高贵,平日里总教她要学着抢、学着争,才能在将军府站稳脚跟。
此刻被林昭当众点破“庶出”,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还得强撑着笑:“姐姐说笑了,我这就回去找,定是被我随手放在哪个匣子里忘了。”
“最好如此。”
林昭端起桌上的燕窝抿了一口,忽然“咦”了一声,“这燕窝里怎么掺了川贝?
我记得妹妹素来怕苦,可偏生这川贝炖出来的东西,苦中带涩呢。”
林柔心里咯噔一下。
她确实不爱吃川贝,可柳姨娘说林昭前几日落水受了寒,炖燕窝时加些川贝能“润肺止咳”,她便没多想。
此刻被林昭点出来,倒像是她故意往燕窝里加了不合口味的东西。
“我……我是想着姐姐落水后或许咳嗽,才让厨房加的。”
林柔慌忙解释。
“哦?
那可真是多谢妹妹了。”
林昭放下玉碗,忽然扬声朝门外喊,“绿枝,去把柳姨娘请来,就说二小姐一片孝心,特意给我炖了川贝燕窝,我得请姨娘好好教教我,怎么才能像妹妹这般,把‘关心’做得如此周到。”
“姐姐!”
林柔吓得赶紧拉住她的衣袖,“不过是碗燕窝,何必惊动母亲和姨娘?”
她最怕柳姨娘来,若是被母亲知道她借东西不还,还在燕窝里乱加东西,少不得要被训斥。
林昭甩开她的手,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怎么是惊动呢?
妹妹这份心意,该让全府上下都学学。
毕竟不是谁都能像妹妹这样,借了姐姐的首饰不还,还能端着加了自己不爱吃的东西来‘关心’姐姐的。”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苏氏的声音:“昭儿醒了吗?
母亲给你带了新做的杏仁酥。”
林柔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她算准了这个时辰苏氏不会来,没想到偏偏撞了个正着。
苏氏走进来,一眼就瞧见林柔红着眼圈站在那里,而林昭正把玩着那本借物账,不由得皱起眉:“这是怎么了?”
“母亲。”
林昭起身行礼,语气轻快,“妹妹来给我送燕窝,还说起去年借走的孔雀金步摇,说要找出来还我呢。”
苏氏何等精明,一看林柔那慌乱的神色,再瞧瞧桌上那碗明显加了川贝的燕窝,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她不动声色地坐下,拿起那本账册翻了翻,柔声说:“柔儿年纪小,许是真忘了。
昭儿你也是,一支步摇罢了,犯不着和妹妹置气。”
“母亲说的是。”
林昭顺着她的话头,话锋却转向林柔,“妹妹现在去找,找着了就送来。
若是找不着……”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我记得那支步摇上的珍珠是贡品,按律,私藏贡品可是大罪呢。”
林柔浑身一颤。
她哪里敢把步摇拿出来?
那珍珠的光泽一看就不是凡品,真要闹到“私藏贡品”的地步,别说她,连柳姨娘都要受牵连。
“姐姐饶了我吧……”林柔“噗通”一声跪下来,眼泪真的掉了出来,“我……我把步摇当了,换了些银钱给姨娘抓药……”这话半真半假。
柳姨娘确实生了场病,但她当步摇的钱,大半都用来给顾言买那支据说能助他仕途的玉簪了。
苏氏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素来知道柳姨娘母女俩手脚不干净,却没想到敢动到贡品头上。
正要开口训斥,林昭却抢先说道:“原来是给姨娘抓药,妹妹倒是一片孝心。
只是那步摇是父亲托人从南边带回来的,若是父亲问起……我赔!
我一定赔!”
林柔急忙应道,“我这就回去把首饰匣子腾空,凑钱给姐姐重新打一支!”
“不必了。”
林昭摆摆手,忽然笑了,“我听说妹妹前几日得了顾公子送的那支羊脂玉簪?
那玉质看着不错,抵那支步摇,倒也划算。”
林柔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那玉簪是顾言特意送给她的,她平日里宝贝得紧,怎么舍得拿出来?
“姐姐怎能如此?”
她急得声音发颤,“那是顾公子……顾公子?”
林昭挑眉,“顾言是我的未婚夫,他送你的东西,难不成不该先经过我同意?”
她站起身,走到林柔面前,压低声音,“还是说,妹妹觉得,凭着这支玉簪,就能把我的未婚夫勾走?”
这话像针一样扎进林柔心里。
她确实存了这个心思,可被林昭当众戳破,羞耻和恐慌瞬间淹没了她。
苏氏在一旁看得清楚,心里对林柔最后一点怜惜也没了。
她咳嗽一声:“柔儿,既然你把昭儿的步摇当了,就把顾公子送的玉簪拿来抵给你姐姐。
往后再敢乱借东西不还,仔细你的皮。”
林柔知道躲不过去,只能咬着牙应道:“是……”看着林柔失魂落魄地离开,苏氏才拉过林昭的手:“你这孩子,今日怎么这般锋利?
倒不像从前的你了。”
“落水的时候想通了。”
林昭靠在母亲肩上,声音软了几分,“从前总想着姐妹和睦,可有些人偏要蹬鼻子上脸。
与其等着被人算计,不如先把规矩立起来。”
苏氏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背:“你心里有数就好。
只是顾言那边……母亲放心。”
林昭眼底闪过一丝冷光,“他送妹妹玉簪的事,我还没跟他算呢。”
正说着,外面传来小厮的通报:“小姐,顾公子来了,说是来探望您。”
林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说曹操曹操到,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她转身理了理裙摆,对苏氏笑道:“母亲且看着,我怎么让这位‘深情’的未婚夫,把欠我的都还回来。”
顾言穿着一身月白长衫,手里捧着个锦盒,站在院子里时,活脱脱一副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模样。
看见林昭出来,他立刻露出关切的笑容:“昭儿,听说你醒了,我特意……”话没说完,就被林昭打断:“顾公子倒是消息灵通。”
她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锦盒上,“这是送我的?”
“是前些日子寻到的暖玉镯,想着……不必了。”
林昭往后退了一步,语气淡淡,“我这里刚收到妹妹用你送的玉簪抵的债,顾公子还是把礼物留着,送给更需要的人吧。”
顾言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送林柔玉簪的事做得极为隐秘,林昭怎么会知道?
“昭儿,你听谁胡说……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林昭挑眉,“难不成顾公子要否认,你没送过林柔一支羊脂玉簪?”
顾言被噎得说不出话。
他没想到重生后的林昭竟变得如此难缠,从前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女将军,仿佛一夜之间换了个人。
“那只是……只是什么?”
林昭步步紧逼,“只是觉得我这个未婚妻不如庶妹温柔?
还是觉得林家的兵权还不够,想再拉上柳姨娘那边的势力?”
这话戳中了顾言的痛处。
他确实想利用林柔牵制林昭,可被当众说出来,还是让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昭儿,你今日怎么了?”
他试图装出委屈的样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哦?
是吗?”
林昭忽然笑了,“那敢问顾公子,昨夜子时,你在何处?”
顾言的心猛地一跳。
昨夜他确实去了翠红楼,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难道被林昭发现了?
“我……我在书房看书。”
他强作镇定。
“看书?”
林昭拍了拍手,绿枝立刻捧着个小包袱从屋里出来。
林昭接过,往顾言面前一递,“那这个,怎么会出现在翠红楼后院的墙根下?”
包袱里滚出来的,是一方绣着顾字的手帕,还有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那是顾言最喜欢的点心。
顾言的脸彻底白了。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看着林昭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这个林昭,太可怕了。
“顾公子还有什么话要说?”
林昭收起包袱,语气轻快得像在说天气,“既然你对我这般‘深情’,那这门亲事,不如……昭儿!”
顾言急忙打断她,“是我错了,我昨夜只是……只是被朋友拉去的,什么都没做!”
“做没做,你心里清楚。”
林昭转身往屋里走,“彩礼先扣一半,什么时候顾公子想明白了,再来说亲吧。
哦对了,”她忽然回头,“记得把你送林柔的玉簪钱,也一并算进彩礼里。
毕竟,那可是抵了我一支孔雀金步摇呢。”
看着顾言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林昭笑着进了门。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层金光。
这一世,她不仅要护住家人,还要把这些欠了她的,连本带利,一一讨回来。
收拾人,果然比砍人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