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凝固的,干涸成紫黑色的,在脚下这片焦黑、龟裂的大地上肆意涂抹,
像是某个癫狂神明打翻了巨大的墨缸。空气里塞满了硫磺的呛人味道,
还有一种更深、更沉的东西——纯粹的绝望,像冰冷的铁锈,死死糊在喉咙深处,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痛楚。这里是地狱。我的地盘。身下这玩意儿,
被称作“地狱王座”。它庞大得令人窒息,完全由扭曲、纠缠的骸骨熔铸而成,
有巨龙的脊梁,也有某种难以名状的庞大生物的指爪,
森白的骨面上刻满了密密麻麻、流淌着暗红色光泽的痛苦符文。它们无声地蠕动、尖叫,
将一种冰冷刺骨的绝望源源不断地注入我的骨髓。每一次坐上它,
都感觉有亿万根冰针狠狠扎进灵魂深处。王座之下,是无边无际的深渊裂谷,
翻滚着粘稠如沥青的岩浆,蒸腾起毒瘴般的黑烟。裂谷的边缘,跪伏着……它们。百万?
千万?数不清。奇形怪状,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和硫磺气息。有的浑身流淌着脓液,
有的皮肤下嵌满了蠕动的蛆虫,有的干脆就是一团不断变换形态的阴影,
无数只闪烁着绿光的眼睛在其中明灭。此刻,它们全都俯首帖耳,
丑陋的头颅深深埋进焦黑的尘土,庞大的身躯因为绝对的恐惧而筛糠般抖动着,
在死寂中制造出一种沉闷、压抑的嗡鸣。死寂,是这里唯一的法则。
连岩浆的沸腾都只是无声的画卷。这就是我的……帝国?哈。我,林默,
一个前世被996活活榨干、猝死在电脑前的社畜码农,莫名其妙就成了这鬼地方的主宰。
没有加冕礼,没有欢呼,
只有无边无际的绝望和脚下这群丑陋、疯狂、时刻渴望撕碎一切的怪物。
荒谬得像一场最劣质的噩梦。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王座冰冷、粗糙的扶手,
感受着那些痛苦符文在皮肤下烙下的细微刺痛。一丝微不可察的烦躁,
如同岩浆深处翻滚的气泡,悄然升腾。这永恒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什么时候是个头?
难道真要在这骸骨堆砌的垃圾堆里,对着这群扭曲的玩意儿,坐到时间的尽头?
就在这个念头浮起的刹那——嗡!一股冰冷、蛮横、不容置疑的力量,
毫无征兆地从王座深处猛地炸开!它像无数条无形的铁链,瞬间缠缚住我的灵魂,狠狠一拽!
眼前猩红、绝望的地狱景象,如同被强酸腐蚀的劣质油画,瞬间扭曲、溶解、崩塌!
滚的岩浆、百万跪伏的恶鬼……所有的一切都在疯狂旋转、撕裂、被吸入一个看不见的漩涡。
强烈的失重感攫住了我,仿佛灵魂正被从这具地狱皇帝的躯壳里硬生生剥离出来,
抛向无尽的虚无。下一秒,脚踩到了某种……东西。冰冷、坚硬,
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陈旧感。不是地狱王座的骸骨,也不是岩浆的灼热。视野重新凝聚。
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尘埃和霉菌的腐朽气息,粗暴地灌满了鼻腔,
取代了那深入骨髓的硫磺与绝望。头顶是惨白、冰冷的荧光灯管,光线毫无温度地洒落,
照亮了眼前狭窄、压抑的空间。墙壁是剥落的、泛着病态黄绿色的墙皮,
脚下是磨损得露出水泥本色的老式水磨石地面。空气中飘荡着一种……死寂的寒意,
比地狱裂谷的寒风更刺骨,带着一种粘稠的、窥伺般的恶意。
我正站在一条长长的、空无一人的医院走廊中央。光线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吞噬了,
走廊两端都隐没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只有我头顶这一小块区域被惨白的光线照亮,
像一座孤岛。墙壁上,一张边缘卷曲、污迹斑斑的医院楼层指示牌歪斜地挂着。
模糊的字迹勉强可辨:**—— 三楼:内科、外科、精神科 ——**精神科?
这词像一根冰冷的针,轻轻刺了我一下。前世女友白薇,
就是在医院……精神科……跳下去的。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强行摁了回去。荒谬。
巧合而已。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突兀地在我脑海里响起,
医院模式:探索/生存玩家身份:测试员临时权限任务目标:存活至天亮,
或找出医院废弃的真相。警告:副本存在异常数据波动,请测试员谨慎行动,
收集相关信息。测试员?临时权限?异常数据?无数疑问瞬间塞满脑海。我是地狱皇帝!
谁有资格把我当“测试员”扔进这种地方?那电子音……带着一种熟悉的、冰冷的机械感,
和地狱王座深处某些运转的法则隐隐共鸣,却又截然不同。它是外来的,是入侵者!
一股被冒犯的暴怒瞬间点燃了我的血液。冰冷的火苗沿着脊椎窜升,
源自地狱皇帝权柄的威压本能地想要咆哮而出,
将这片该死的空间连同那该死的系统一起碾碎!然而,
那冰冷的电子音仿佛提前预知了我的反应,紧接着响起:警告:检测到高能权限波动。
临时测试员权限已冻结部分核心能力。请遵守副本规则,违规将导致权限永久降级。
……冻结?我猛地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爆响,
一股熟悉的、足以撕裂空间的毁灭力量在体内咆哮、冲撞,
却像被一层无形的、坚韧无比的薄膜死死包裹住,根本无法透出体外分毫!
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冰冷的余威在皮肤下流转,聊胜于无。该死!
我被那该死的系统“***”了!像一个被缴械的将军,空有怒火,
却只能赤手空拳面对未知的战场。耻辱!前所未有的耻辱感几乎将我吞噬!
就在这股狂怒无处发泄,几乎要将我点燃的瞬间,前方走廊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嗒…嗒…嗒…声音很轻,很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
仿佛每一步都耗尽了全身力气,踩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那声音穿透死寂的空气,
一下下敲在我的心脏上,带着一种诡异的熟悉感。我的心跳,毫无征兆地漏了一拍。
一种荒谬的、绝不可能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我的思维。不可能…绝不可能!
我死死盯住声音传来的方向,地狱皇帝的灵魂感知力虽然被大幅压制,
但远超常人的视力依旧刺破了前方浓稠的黑暗。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在黑暗中缓缓显现,
越来越清晰。她走得很慢,身形单薄得像是随时会被走廊里的阴风吹散。
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旧外套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深色的牛仔裤也显得空荡荡。
一头及肩的黑发有些凌乱地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
的姿态……那种深深刻在灵魂深处的、带着一点倔强又脆弱的气息……我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都被抽离,只剩下那越来越近的、沉重的脚步声,
和我自己血液在耳中奔涌的轰鸣。她终于走到了惨白灯光笼罩的边缘,停下了脚步。然后,
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缓缓地抬起了头。黑发向两侧滑落,
露出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时间,在这一刻凝固。那张脸……清秀的眉眼,
小巧的鼻梁,微微抿着的、没有血色的嘴唇……每一个细节,
都与我记忆中那个在冰冷雨夜、在医院顶楼边缘对我露出最后惨淡笑容的女孩,完美重合!
白薇!真的是白薇!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理智、愤怒、对系统的惊疑,
瞬间被这海啸般的惊骇和荒谬感冲刷得无影无踪。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明明……明明在我眼前,从那冰冷的高楼一跃而下,像一片凋零的叶子……“白……薇?
”我的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堵住,挤出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我自己都陌生的颤抖。
她看着我,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空洞,像两口枯竭的井。
没有重逢的震惊,没有死而复生的狂喜,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沉重的死寂。她的嘴角极其微弱地牵扯了一下,那弧度与其说是笑,
不如说是肌肉无意识的抽搐,充满了自嘲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
“呵……”一声极轻的、几乎被空气吞噬的叹息从她唇间溢出,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林默……连死了……都摆脱不了你的幻觉吗?连地狱……都要给我看这个?”幻觉?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她把我当成了幻觉?
是她死后的执念?还是这该死的副本制造的幻象?可她的眼神,她的疲惫,
她的绝望……每一丝气息都真实得刺骨!就在这时,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死死地钉在了她垂落在身侧的右手上。
她纤细的手腕***在冰冷的空气中。在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
一道狰狞的、深可见骨的伤口,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盘踞在那里!
伤口边缘的皮肉还带着新伤特有的、令人心悸的粉红色,仿佛刚刚撕裂不久。
暗红色的血痂凝固在翻开的皮肉边缘,刺目得惊心!跳楼……那道致命的伤口!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几乎冻结了我的血液。这伤口……它不应该愈合了吗?
如果这是她的灵魂,为何带着如此新鲜的、仿佛刚刚遭受重创的痕迹?
更让我灵魂深处泛起莫名惊悸的是——那道伤口蜿蜒的形状!那并非寻常的直线撕裂伤。
它呈现出一种极其怪异的扭曲!伤口的中段,
陡然出现了一个极其规整、极其突兀的直角转折!紧接着,
又毫无征兆地朝另一个方向撕裂开去!整个伤口的轨迹,
透着一股非自然的、被某种冰冷力量强行撕裂的诡异感!这形状……这形状像什么?!
我的思维疯狂运转,一个模糊的、令人战栗的念头在脑海中疯狂闪烁。
就在我试图抓住那点灵光,
——“呜——呜——”一阵极其微弱、如同婴儿在遥远房间内发出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
毫无征兆地飘荡在死寂的走廊里!声音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却又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感。
它似乎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就在耳边低语,根本无法定位源头。这声音响起的刹那,
白薇空洞麻木的眼睛里,猛地掠过一丝极其尖锐的、深入骨髓的恐惧!那恐惧是如此剧烈,
以至于她单薄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一片在寒风中即将凋零的枯叶。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背脊紧紧贴住了冰冷、斑驳的墙壁,仿佛想把自己嵌进去,
寻求一丝不存在的庇护。“又…又来了……”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不堪,“它…它在哭……它……在找……”找什么?她没有说下去,
只有牙齿咯咯打颤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整个人蜷缩起来,深蓝色的旧外套裹紧身体,
却丝毫无法抵御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这呜咽声……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地狱皇帝的本能,
即使被压制,对某些本质的感知依旧远超常人。那声音……绝非寻常怨灵!
它里面包裹着一种极其不协调的、尖锐的杂音!像是信号不良的电流嘶嘶声,
又像是老旧的齿轮在强行转动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这杂音……和刚才脑海里那个冰冷的系统提示音,
以及地狱王座深处某些法则运转时偶尔逸散的、冰冷的机械感,如出一辙!异常数据?
系统让我来测试的“异常数据”……难道就是这哭声?或者说……是制造这哭声的“东西”?
那个关于白薇手腕伤口的、令人战栗的联想碎片,
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哭声和杂音猛地激活了!直角转折!撕裂!
冰冷的、非自然的轨迹……它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
那伤口狰狞的、非自然的直角撕裂痕迹……那形状……那冰冷、规整的线条……像什么?!
像一个……一个程序运行错误时,
在代码层面、在数据流中……被强行撕裂开的、规整的、代表着逻辑崩溃的——裂痕!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狠狠凿穿了我的意识!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比地狱最深处的寒冰更刺骨,瞬间席卷全身!白薇手腕上的伤口……系统崩溃的裂痕?
这怎么可能?这荒谬的关联让我头皮发麻,灵魂都在震颤!
“呜——呜——呜呜——”那诡异的婴儿呜咽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急促,
充满了令人作呕的焦躁和……一种冰冷的、锁定猎物的贪婪感!声音不再是飘忽不定,
而是清晰地、带着一种粘稠的恶意,
从我们左侧——那条通往“精神科”区域的幽深走廊尽头,汹涌而来!来了!
白薇发出一声短促、压抑到极致的抽气,整个人抖得如同风中残烛,脸色惨白得如同死人,
绝望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来不及细想了!不管那伤口意味着什么,
不管这声音是什么鬼东西,它锁定了这里!锁定了白薇!“跑!”我低吼一声,
声音因为紧绷而嘶哑。身体的本能反应远超思考,我猛地伸手,
一把抓住了白薇冰冷得几乎没有温度的手腕!入手一片刺骨的冰凉,
仿佛握住的不是活人的肢体,而是一块刚从冰柜里取出的寒玉。那触感让我心头剧震,
但此刻根本无暇顾及。“啊!”白薇猝不及防,被我拽得一个趔趄,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她空洞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惶和难以置信,
似乎完全没料到“幻觉”会有如此真实的触感和力量。“不想死就跟我走!
”我几乎是拖着她,凭着地狱皇帝对负面能量和空间流向的微弱感知即使被压制,
也比常人敏锐得多,
猛地朝着与哭声来源相反的方向——走廊右侧那片未知的、同样被黑暗吞噬的尽头冲去!
不能停!那东西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呜——呜哇——!”身后的哭声骤然变得凄厉无比!
不再是压抑的呜咽,而是变成了某种东西被彻底激怒的、刺破耳膜的尖啸!
那声音里蕴含的冰冷恶意和狂暴的杂音瞬间暴涨,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我们的后脑!
几乎在尖啸响起的同一秒——砰!哐当!哗啦!
我们刚刚经过的、左侧走廊两旁那些紧闭的、锈迹斑斑的病房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