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抽打着千岛湖浑浊的湖面,像是发了怒。破旧的“浙旅渔308”号客船,
在狂风巨浪里笨拙地摇晃着,
每一次颠簸都伴随着船体不堪重负的***和舱内此起彼伏的呕吐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咸腥水汽,还有一股子隔夜饭菜混合着胃酸的酸馊味儿,
熏得人脑仁疼。陆羽死死攥住面前油腻腻的小桌板边缘,指关节捏得发白。胃里翻江倒海,
那股恶心的感觉一阵阵往上顶。她强迫自己深呼吸,把视线投向窗外。灰蒙蒙的雨幕里,
隐约能看到一些黑魆魆的小岛轮廓,像一个个沉默的怪兽蹲伏在怒涛之中。船舱里光线昏暗,
头顶那盏孤零零的白炽灯随着船体摇晃,在低矮的顶棚上投下凌乱晃动的光影。
“呕——”又是一声压抑不住的干呕,来自过道对面。东北姑娘王海燕脸色蜡黄,
整个人瘫在硬邦邦的塑料座椅里,像一袋被抽空了气的面粉。旁边的上海姑娘林薇薇,
平日里最是讲究,此刻也顾不得形象了,
用一方皱巴巴的、带着淡淡香水味的手帕死死捂着嘴,眉头拧成了疙瘩,眼神涣散。
“我说……这船……还能不能靠点谱?”王海燕有气无力地***着,
声音被船体的嘎吱声和雨点砸在舷窗上的噼啪声撕得粉碎,
“再晃下去……我……我真要交代在这儿了……”“快了快了,前面就是烟雨岛!坚持住!
”一个洪亮但明显透着疲惫的声音在船舱前头响起。
导游孙胖子——大家背地里都这么叫他——正努力稳住自己同样被颠得摇摇晃晃的身躯,
试图安抚人心。他四十岁上下,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夹克,肚子腆着,
头发被汗水和雨水打湿,一绺绺黏在宽阔的额头上。他一手死死抓着固定在舱壁上的扶手,
另一只手习惯性地在裤子上蹭着,指关节粗大,皮肤黝黑粗糙。
陆羽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很奇怪,从开船不久,
就一直在不停地、神经质地用一块看不出颜色的抹布擦拭着驾驶舱门边的那个黄铜船舵把手,
一遍又一遍,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强迫症的专注。更奇怪的是,每次擦拭,
他那粗壮的手指都极其刻意地避开船舵下方一个不起眼的、靠近地板的小小凹陷处,
仿佛那里藏着什么会咬人的东西。陆羽心里咯噔一下。她学的是法医,观察细节几乎是本能。
这个避开的动作,太刻意了,像在极力掩饰什么。那凹陷处有什么?污渍?刻痕?
还是……她还没来得及细想,船体猛地又是一个剧烈的倾斜!“啊——!”“抓紧!
”惊呼声四起。林薇薇的手帕掉了,王海燕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陆羽也猛地前倾,
额头差点磕在桌沿上。就在这时,一道惨白扭曲的闪电撕裂了铅灰色的天幕,几乎同时,
震耳欲聋的炸雷在头顶爆开!“轰隆——!”船舱里瞬间一片死寂,连呕吐声都停了,
只剩下惊魂未定的粗重喘息和船外更加狂暴的风雨声。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
一声沉闷、短促、如同重物狠狠砸在朽木上的巨响,清晰地穿透了雷声的余韵,
从船尾方向传来。“砰!”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终结感。陆羽猛地抬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驾驶舱门口。孙胖子僵住了。他擦船舵的动作定格在半空,
脸上那种职业性的、强打精神的安抚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巨大惊愕、难以置信,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慌的惨白。
他那双布满红血丝的小眼睛死死盯着船尾的方向,嘴唇微微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手里那块油腻的抹布,“啪嗒”一声,掉在了湿漉漉的舱板上。一股寒意,
比船舱里湿冷的空气更甚,悄然爬上了陆羽的脊背。烟雨岛旅馆,
孤零零地矗立在岛屿的制高点上,像一块被风浪啃噬了千万年的巨大礁石。
灰扑扑的水泥外墙在持续的暴雨冲刷下显得更加破败,几扇窗户黑洞洞的,了无生气。
旅馆的名字——“听涛”——刻在一块摇摇欲坠的木牌上,字迹早已斑驳褪色,勉强能辨认。
船艰难地靠上简易码头,缆绳在风雨中绷得笔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一行人如同逃难般,顶着劈头盖脸的雨水,
狼狈不堪地冲进旅馆那扇沉重的、吱呀作响的木门。
一股混合着浓重霉味、陈年灰尘和劣质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直咳嗽。
旅馆内部比外观更显破旧。狭窄的前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瓦数极低的灯泡在头顶摇曳,
投下幢幢鬼影。接待台后面空无一人,台面积着一层薄灰。墙壁上糊着早已泛黄脱落的墙纸,
露出底下斑驳的水泥。几张同样破旧的藤椅散乱地摆在角落。唯一醒目的,
是前厅正中央悬挂的一幅巨大的、色彩俗艳的千岛湖全景图,画面上阳光明媚,碧波万顷,
与此刻窗外鬼哭狼嚎般的风雨形成刺眼的对比。图下方,
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千岛碧水画中游”。“大家……大家先在大厅等一下!
我去找老周!登记拿钥匙!”孙胖子喘着粗气,声音有些发飘,脸上那种惨白还没完全褪去。
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目光躲闪着,不敢看任何人,尤其是船尾方向。
他急匆匆地穿过前厅,消失在一条通往旅馆深处的昏暗走廊里,
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急促和慌乱。剩下的学生们面面相觑,
湿冷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寒意。不安的情绪像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来。
船尾那声诡异的闷响,孙胖子瞬间剧变的脸色,
还有眼下这空无一人的阴森旅馆……一切都透着难以言喻的诡异。“喂,
你们说……”运动健将刘强抱着胳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后怕,
“船尾那声……到底是什么动静?听着……听着可不像什么好东西掉下来。
”“别……别瞎说!”林薇薇抱着自己的小旅行包,脸色比在船上时更白了,
下意识地往学霸赵建国身边缩了缩,“可能就是风把什么东西刮倒了……这破船,到处都响。
”“就是就是,”赵建国扶了扶眼镜,试图用理性的声音驱散恐惧,“这种天气,
船体结构应力变化,发出异响很正常。孙导不是去找人了吗,一会儿就知道了。
” 话虽这么说,他自己也忍不住紧张地四下张望。王海燕则显得焦躁不安,她来回踱着步,
湿漉漉的鞋底在地板上发出拖沓的声音:“这鬼地方!连个人影都没有!孙胖子人呢?
拿个钥匙磨磨唧唧的!” 她的目光扫过前厅,最后停留在那幅巨大的千岛湖全景图上,
眉头紧锁。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走廊深处毫无动静。孙胖子像被黑暗吞没了一样,
一去不复返。外面的风雨声似乎更大了,疯狂地拍打着门窗。大厅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
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大家都不再说话,沉默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每个人。
陆羽的心沉了下去。法医的职业直觉让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她走到前厅通往旅馆内部的那条昏暗走廊入口,探身往里看。走廊又深又窄,
两侧是紧闭的房门,只有尽头拐角处似乎透出一点微弱的光。寂静无声。
“不对……”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太安静了。”就在这时,
一声凄厉、尖锐、饱含着极度恐惧的嚎叫,猛地撕裂了旅馆的死寂!“啊——!!!
”那声音正是从走廊深处传来,是孙胖子!“死……死人啦!老周!老周死啦——!!!
”恐惧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每个人的心脏。短暂的死寂后,前厅炸开了锅!“什么?
!”“死人了?!”“我的天!”惊叫声、抽泣声、慌乱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
胆小的林薇薇直接腿一软,瘫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王海燕也吓得一个激灵,
下意识抓住了旁边赵建国的胳膊。刘强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就冲向那条昏暗的走廊。“走!
去看看!”刘强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陆羽紧随其后,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但一种近乎冷酷的、属于法医的探究欲压过了恐惧。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更浓重的霉味,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腥气。孙胖子那惊恐到变调的嘶吼还在耳边回荡。
走廊尽头右拐,光线稍微亮了一些。一间房门大敞着,灯光从里面泄出来。
孙胖子瘫坐在门外冰冷的水泥地上,背靠着墙壁,浑身筛糠似的抖着,脸上涕泪横流,
眼神涣散,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他抬着手指,哆嗦着指向敞开的房门内,
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抽气声,仿佛被无形的恐惧扼住了咽喉。陆羽深吸一口气,
压下翻腾的胃,越过瘫软的孙胖子,小心翼翼地探头向房内望去。房间不大,
陈设极其简陋:一张靠墙的单人木板床,铺着洗得发白的蓝格子床单;一张掉漆的木桌,
上面放着一个搪瓷缸子和半包劣质香烟;一个老旧的衣柜,柜门虚掩着。
就在这简陋房间的正中央地板上,仰面倒着一个人。是旅馆老板老周。
一个沉默寡言、总是佝偻着背的干瘦老头。此刻,他双眼圆睁,瞳孔早已散大,
凝固着死前最后一刻的惊愕和茫然。他的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喊什么。
致命伤在头部——额角靠近太阳穴的位置,有一个明显的、不规则的凹陷,
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灰白色的脑组织,黏糊糊地糊在头发和地面上,已经半凝固。
血液呈喷溅状,星星点点地洒在旁边的床沿和墙壁上,形成一片片触目惊心的深褐色斑点。
凶器就躺在离尸体不远的地板上——一个沾满了血迹和毛发组织的、沉重的老式黄铜烟灰缸,
边角处已经变形。空气仿佛凝固了。浓重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窒息。
陆羽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可怕的伤口移开,开始更细致地观察现场。
方向……尸体倒伏的姿态……凶器的位置……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突然,她的视线定住了。在尸体穿着的那双沾满泥污的旧布鞋鞋底边缘,靠近脚后跟的位置,
似乎黏着一点极其微小的、颜色异常的东西。不是泥土的深褐,也不是血液的暗红。
那是一种……非常鲜嫩的、近乎荧光般的翠绿色?像是某种藻类或者苔藓的碎屑?
在昏暗的灯光和暗红血迹的映衬下,这抹绿色显得格外突兀和刺眼。陆羽的心猛地一跳。
这颜色……太特别了。她下意识地想凑近细看。就在此时,
瘫在门外的孙胖子像是被那抹绿色***到了,猛地爆发出更加凄厉的哭嚎,
手脚并用地向后爬:“血!都是血!老周……老周啊!不是我!不是***的啊!有鬼!
这岛上有鬼!” 他语无伦次,涕泗横流,恐惧彻底击垮了他。“都别动!保护现场!
”一个威严却带着明显地方口音的吼声突然在走廊入口炸响,伴随着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所有人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深蓝色老式警服、戴着大檐帽的身影出现在拐角。
他个子不高,甚至可以说有些矮壮,但气势很足。警服洗得发白,袖口和领口磨得起了毛边,
裤脚沾满了泥水。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张脸——长!实在太长了!从额头到下巴,
线条拉得笔直,活像一个拉长版的鞋拔子。尤其那个鼻子,又长又挺,鼻尖微微向下勾着,
配上他此刻紧绷的、严肃到有些滑稽的表情,
整个面部轮廓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让人联想到某种长嘴水鸟的奇异观感。
“噗——”一声压抑不住的、极不厚道的嗤笑,从吓瘫了的林薇薇嘴里漏了出来。
尽管她立刻死死捂住了嘴,但那双瞪大的眼睛里,惊恐还未完全褪去,
就又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具冲击力的长相逗得憋出了泪花。矮胖警长显然听到了这声嗤笑。
他那双藏在帽檐阴影下、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扫过走廊里每一个惊魂未定的学生,最后落在林薇薇身上,
停留了两秒。那眼神里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深沉的、被冒犯的严肃和一种……“你们这些城里娃懂个屁”的无声控诉。
他脸上的肌肉绷得更紧了,使得那长鼻子的轮廓愈发突出。“笑?笑什么笑?死人了!
严肃点!”警长再次吼道,声音洪亮,震得走廊嗡嗡作响。他不再理会学生,
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到凶案房间门口,先是严厉地扫了一眼瘫在地上、抖如筛糠的孙胖子,
然后目光投向房间内的惨状。当他看到地上老周那扭曲的尸体和触目惊心的血迹时,
浓黑的眉毛紧紧拧在了一起,那张极具特色的长脸上瞬间布满了凝重和沉痛。
“作孽啊……”他低声咒骂了一句,随即深吸一口气,恢复了指挥官的姿态,
转头对身后吼道:“小王!封锁现场!拉起警戒线!通知县局!快!
”一个同样穿着旧警服、看起来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年轻民警应声跑了过来,
动作麻利地从随身挎包里掏出皱巴巴的黄色塑料警戒带,手忙脚乱地开始拉线。
警长这才把目光重新投向学生们,语气不容置疑:“所有人!立刻回到前厅!没有我的允许,
谁也不准离开旅馆!更不准靠近这个房间!待会儿要问话!
” 他的目光尤其严厉地扫过刚才发出嗤笑的林薇薇和凑在门口的陆羽、刘强等人。
“还有你!”警长用脚尖轻轻踢了踢瘫软在地、魂不附体的孙胖子,“孙有福!起来!
到前厅去!别在这儿添乱!”学生们被这矮胖警长的气势慑住,
尤其是他那张极具“说服力”的脸和不容置疑的命令,纷纷噤声,互相搀扶着,
一步三回头地退向前厅。孙胖子也被年轻民警小王连拖带拽地弄走了。
走廊里只剩下警长和小王,以及房间里的死亡气息。警长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
他摘下大檐帽,露出同样轮廓分明的额头和板寸短发。他掏出一个小笔记本和一支圆珠笔,
眉头紧锁,
极其认真地开始记录现场情况:门窗状态、灯光、尸***置、凶器位置……嘴里还念念有词。
他记录得非常慢,一笔一划都透着一种刻板的认真劲儿。他甚至还蹲下身,
仔细查看了一下门槛附近的地面,然后在本子上画了个圈,标注着什么。陆羽在退走前,
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房间。
警长那专注记录的身影和他那张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古怪的长脸,形成了一种奇异的组合。
她心里那点因为对方长相而起的荒诞感,
被眼前这血腥的现场和他一丝不苟的态度冲淡了不少。
她敏锐地捕捉到警长在门槛附近画圈的动作——那里,似乎有几滴不太明显的、甩落的血迹?
回到压抑的前厅,气氛降到了冰点。雨点疯狂地敲打着窗户,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
孙胖子被安置在一张藤椅上,依旧抖个不停,眼神发直,
嘴里反复念叨着“有鬼”、“不是我”、“羽毛……大羽毛……”之类的呓语。“羽毛?
”陆羽捕捉到了这个词,心头一动。她刚才在凶案现场,除了那抹鞋底的翠绿,
似乎没看到什么羽毛?“什么羽毛?孙导,你说清楚点?”王海燕忍不住追问,
声音带着颤抖。孙胖子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白……白的!
那么大!像……像鸟的翅膀!就在老周旁边!我……我开门就看见了!一闪……就没了!
”他挥舞着手臂,胡乱比划着,动作幅度大得吓人,“鬼!是水鬼!这岛上有水鬼索命!
”“扯淡!”刘强烦躁地打断他,“哪来的鬼!肯定是你看花眼了!吓糊涂了!”“就是!
孙导你冷静点!”赵建国也试图安抚,“肯定是凶手留下的东西!
或者……或者就是房间里的装饰物,被你惊慌之下看错了?”“不!是真的!那么大!
雪白雪白的!”孙胖子激动地反驳,情绪濒临崩溃。陆羽沉默着。巨大的白色羽毛?
现场她确实没看到。是孙胖子极度恐惧下的幻觉?还是……凶手故意布置的障眼法?
或者是某种指向性的线索?她努力回忆着房间里的陈设,除了简单的家具,
没有任何羽毛状的装饰物。那抹鞋底的翠绿和这离奇的“羽毛”,像两个纠缠不清的疑团,
在她脑中盘旋。时间在恐惧和猜疑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矮胖警长和小王走了过来。警长已经重新戴好了帽子,
脸上依旧是那种严肃得近乎刻板的表情,长鼻子在昏暗光线下投下一道阴影。“都坐好!
”警长沉声道,目光扫过众人,“我是烟雨岛派出所所长,严国华。现在,我问,你们答。
姓名,年龄,职业,从哪里来,什么时候上的船,上船后都做了什么,
特别是……”他顿了顿,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
重点扫过孙胖子、陆羽、刘强这几个靠近过现场的人,“最后见到死者周大富是什么时候?
听到或者看到什么异常没有?一个一个说!别抢话!小王,记录!
”严国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尽管那张脸依旧引人注目,
但此刻再没人敢露出丝毫笑意。前厅里只剩下严国华沉稳的、带着地方腔调的询问声,
小王刷刷的记录声,以及窗外永不停歇的、令人窒息的雨声。询问进行得异常缓慢和细致。
严国华的问题事无巨细,反复盘问细节,特别是关于船尾那声闷响和登岛后的行踪。
他尤其关注孙胖子。“孙有福,你说你最后见到周大富是昨天傍晚?”严国华盯着孙胖子,
长脸绷紧,“他当时什么状态?有没有跟人吵架?或者表现出害怕什么?”孙胖子眼神躲闪,
声音发虚:“没……没有啊严所。就……就是照常给我留了钥匙,
说……说旅馆里备好了东西,他……他有点不舒服,先回屋歇着了。
看着……看着挺正常的……”“那船尾那声‘砰’!你怎么解释?”严国华追问,
眼神如鹰隼,“你当时脸都白了!听到什么了?”“我……我……”孙胖子额头冒汗,
嘴唇哆嗦,“我……我以为是雷声太大,
震掉了船上的什么东西……或者……或者就是船撞到浪头了……”“放屁!
”严国华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搪瓷缸子一跳,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那张脸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狰狞,“老子在湖上抓了半辈子偷渔的,什么动静听不出来?
那是硬物砸在人脑袋上的声音!跟老子装糊涂?!”孙胖子吓得浑身一颤,
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严所!严所!我真不知道啊!我……我冤枉啊!”严国华冷哼一声,
不再逼问,但眼神里的怀疑丝毫未减。他转向学生们,语气稍微缓和:“你们呢?上船后,
特别是靠近船尾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或者听到什么奇怪的对话?
”学生们纷纷摇头。当时风浪太大,大家都自顾不暇,晕得七荤八素,谁也没留意船尾。
询问暂时告一段落。严国华眉头紧锁,显然收获不大。他背着手,在前厅里踱步,
长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严肃。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关键的问题。“所长,
”年轻民警小王放下笔,犹豫了一下,小声提醒,
“那个……羽毛的事……孙导说的……”严国华脚步一顿,猛地转过身,
长鼻子几乎要戳到小王脸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严厉的警告:“羽毛?什么羽毛?
没影的事!别听风就是雨!岛上风大,吹进来根鸟毛有什么稀奇?再敢瞎传扰乱人心,
老子关你禁闭!” 他瞪了小王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少给我添乱”的意味。
小王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陆羽在一旁听得真切。
严国华在刻意回避甚至压制“羽毛”这个线索?为什么?是觉得无稽之谈,
还是……他其实知道些什么?她越发觉得这个长相奇特的警长不简单。就在这时,
旅馆那扇沉重的木门被“哐当”一声撞开!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瞬间灌了进来。“严所!
严所!船……船开不了啦!”一个穿着雨衣、浑身湿透的渔民打扮的中年男人冲了进来,
满脸焦急,“风浪太大!码头那边缆桩都给冲松了!船根本靠不住!电台……电台也坏了!
信号发不出去!我们……我们彻底被困在岛上了!”坏消息如同又一记重锤,
砸在每个人心头。彻底被困孤岛!凶手,就在他们中间!整个前厅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风雨的咆哮更加猖狂。恐惧,如同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被困孤岛的消息像一块巨石砸进本就死寂的水潭,前厅的空气瞬间凝滞,
随即被更深的恐慌撕裂。林薇薇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死死捂住嘴,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王海燕脸色煞白,猛地站起来,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什么?!开不了?!那我们怎么办?!
凶手……凶手还在岛上啊!”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旁边赵建国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安静!”严国华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瞬间压下了骚动。
他那张长脸在昏暗摇曳的灯光下绷得像块铁板,眼神锐利如刀,扫过每一张惊惶失措的脸。
他几步走到门口,对着报信的渔民厉声问:“老郑!确认过了?电台一点信号都发不出去?
”“千真万确啊严所!”渔民老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声音带着哭腔,
“捣鼓半天了,全是杂音!外面这风浪,别说小船,就是大船也出不去!
码头那边……缆桩那石头基座都裂了缝,浪头一打,船撞上去就得散架!
”严国华浓黑的眉毛拧成了一个死结。他沉默了几秒钟,那沉默沉重得仿佛能压垮屋顶。
他猛地转身,对着所有人,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情况大家都知道了!
船出不去,信号断了!我们暂时被困在这里!但是!”他提高了音量,目光如炬,“怕,
没有用!慌,更没有用!从现在起,旅馆就是我们的堡垒!所有人,必须服从命令!
”他迅速下达指令:“小王!立刻检查旅馆所有门窗!全部从内部锁死!特别是后门和侧窗!
”“是!”年轻民警小王一个激灵,立刻行动起来。“老郑!”严国华看向渔民,
“你熟悉岛上的路,带几个人,把旅馆前后容易攀爬的地方,特别是靠近后山树林那边的,
用能找到的东西尽量堵上!防止有人从外面摸进来!动作要快!”“好嘞!严所!
”老郑答应着,招呼了几个看起来还算镇定的男学生,包括刘强和赵建国。“剩下的人!
”严国华的目光扫过陆羽、王海燕、林薇薇和其他几个女生,
最后落在依旧瘫在椅子上、眼神空洞的孙胖子身上,“全部集中待在前厅!互相看着点!